静心听雨

金笛

六月霉雨落一地/别情无恨意/小楼人独立/倚户无语/昵语花落寂/双眉晴暗相交替/此恨无人理/醉卧贪空杯/欲付新词/只是懒慵起

读着这首《醉花阴》的小词，看着窗外决意不肯歇歇气的雨，心中也不由地格外地屏气静声。此刻最好是读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听听那冷雨”，其实是听听那凄凄切切的诉说。从述说中带着“乡愁难搁的苦楚”，也带着“严寒里竟有一点温暖的感觉了”的欣然。那一张黑白片般的冷雨贯穿始终，大有一种灰蒙蒙、淅沥沥、潮湿湿的内涵叠加，于是“前尘隔海、古屋不再”即跃然而出，萦寄心头。

下雨的日子里是寂寞的，只能坐在办公室里，虽然有电话通向四面八方，还有用电脑拉个素不相识的聊友瞎侃乱聊一气，但大多的时间只能学余光中那般，盯着窗外的雨丝呆呆地冥思苦想，也不知道自己活跃的魂儿溜到哪儿去自由飞翔。特别是每逢江南的霉雨季节，雨丝缠绵，冷冷清清，萧萧瑟瑟，不舍昼夜，在屋瓦上、台阶上、窗檐上久久徘徊，犹犹豫豫的像煞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既不能爽直一吐为快，又踯躅踱步不忍离去，折腾你的心灵也一并颤抖起来，温馨中夹杂着丝丝的不忍与惆怅，一如那不肯停歇的霉雨。

人说秋风秋雨愁煞人，其实霉雨更甚。特别是在夜晚，你靠在窗边，看路灯下的雨夜，迷迷濛濛，雨帘闪动着微微颤动的灯光，谁也说不清在那雨幕的后面躲藏着什么，隐蔽着什么，会随时随地发生些什么，一个永远猜不透的谜。昔日繁华的街面显得特别冷清，冷清得有点儿萧瑟，静寂得可以听得出雨打路面的鼓点。偶尔一个人走过，有点儿像在逃跑，脚步乱沓，身影匆忙，躲避的就是那追随身后的霉雨。而我却特别喜欢静悄悄地立在雨中，有时甚至扔掉那无用的小伞，感受那种淋漓与无奈的苦痛。之所以久久不愿退出雨淋，只是固执地坚信这是一种生活的洗礼，一种必然经历的过程。然而，霉雨毕竟是如此这般的酸涩无情，叫人无从抵抗，心灵被侵蚀得无法容忍。而开朗积极的江南诗人却在心灵中开启了另一扇明亮的窗户，决意把“霉雨”改成“梅雨”，于是一片灿烂的梅花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丝开在阳光的心际间。

这几天都在下雨，下着一下就是多天而且不知下到什么时候的霉雨，我也因此没去那，就在办公室里看看书，鼓捣鼓捣电脑。真感谢网络，可以让我排遣这无名的寂寞。我不属于勇敢的人，具有人类同样的害怕寂寞，害怕雨天的惆怅。所以，不甘寂寞的我可在网络里找解闷的方法，随随便便地点击上网，撞进某个聊天室，找个平生素不相识的人，说说俏皮话，讲讲幽默故事，别人也不会拿你当真，只是大家说说笑笑，各得其所罢了。而自己呢，也不会因为不经意间说错话而负上什么责任，悠哉游哉，自在开心——且学一会“老夫犹发少年狂”吧，平时生活中的恩恩怨怨、七荤八素的忧愁，似乎也在此刻得到了彻底放飞，似春天随处可见的风筝在蓝天中自由翱翔，仿佛这一方天地完完全全就是属于自己的，那般开阔，那般自由，那般任心恣意。

但霉雨还是那样缠缠绵绵地包裹着你，跟在你的身后紧随不舍，跑到你的面前撒娇卖弄，一刻也不停歇地弥漫你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意志坚强，韧劲十足，简直有点儿纠缠不休的味儿。那就去主动适应这“时雨”吧，去印证“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的景象。于是，呼朋引伴地邀上几个同样心情的朋友，最好是驱车来个“农家乐”，于是便来到巧妙地筑于高速公路立交桥下的“高老庄渔家乐”，坐在于盘旋鱼塘间似九曲回廊上的茅舍小屋，泡上一杯清茗，推轩面池，看雨点敲打静静的河面，听雨声亲吻茅舍发生密密的细语，慢慢品味杯中的“绿水”，佐着手工抄就的南瓜子，兴致上来了，还摔上几副扑克，毫无目的地扯上几句即兴的幽默、时鲜的传闻，随时光静悄悄地在雨水中流逝，心胸也不由得恬畅起来。在这种和谐安逸的环境中，在这种漫无目的的相聚间，似乎这霉雨便是最好的心情佐料，如果没有窗外的雨丝潺潺，没有潮湿的空气滋润，也就缺乏了这般恬静和安逸。雨落的样子像极了漫无边际天飘飘素洁的花，轻轻柔柔，瞬间的绽放，如同雪蝶翻飞那般细致入微，而我却分明听到了霉雨幻化为白色诗章而被轻声吟咏的声音。侧耳细听，那霉雨似乎就在倾诉什么，诉说着那亘古永远伴随着愁与乐、悲与欢的爱情故事，诉说着坎坷与顺畅、先畅后崎与先崎后畅的人生经历，诉说着或高山流水或割席绝交的世态炎凉，诉说着或太平和乐或战乱纷繁的社会盛衰——诚如那点点滴滴的霉雨，“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而一位老兄不知好歹地唱响了梁朝伟的歌：“霉雨纷纷，如风的眼泪轻罩路人。离别了她，从不觉一点伤心。离别那朝，让她背影走远，说一声请你珍重，以后不再挂念。啊，谁伴我找到往日的温暖。啊，谁可叫昨日重现到今。啊，曾话要跟天空里的星星接近，但我的一颗心似石沉——”悲切，缠绵，低迷，一唱三叹，余音绕梁，把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舒畅心境破坏得一塌糊涂，好在热腾腾的饭菜已端上桌面。来吧，却不谈人世间的好歹，收起一腔愁闷的心情，只求一醉方休，今朝有酒今朝醉，与君共消万古愁。况且，这霉雨还有另一个亮丽的名字叫“梅雨”呢，在“杏花春雨江南”，梅雨季节常常“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别有另一番山水画渲染的实足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