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兰

张荣奎

爷爷喜欢兰草，每隔些日子，就要到深山、幽林去一趟，带回些野兰栽培。几年之间，家里庭院中就有了上百品种，像一个兰草园圃似的。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跑来玩赏。爷爷并不以此为乐，一双白眉一抖一抖；时又进山，却从此不再带回野生野长的兰草了。这事令我诧异，问他，总是缄言不语。只是一次再进山的时候，要我和他一块“访兰”!

我们走了半天，才走入茂林深处。一看，有很多野生兰草，静静地开放，淡淡的花蕾，像就铺着了一层寒烟，香气浓郁极了，沁人心脾，站在峡谷的任何一隅都能闻到了。

我从未见过清妙的兰草，情不自禁地又动手要挖起一株来，想，爷爷会培育这仙品的，以前就这么挖回去的，经过一番培栽，就培育出各种各样的品类、形状的呢！

爷爷却把我制止了。问道：“你觉得这里的兰草好呢？还是家里的好？”

我说：“当然是这里的好！”

“怎么个好法呢？”

我却说不出上来。家里的确比这里的中看，这里的却比家里的清爽、秀气。“是味儿不同吗？”

“是的。”

“这是为什么呢？一样的兰草，长在不同的土壤就有了两个味儿？”

爷爷说：“兰草是空谷的幽物，汲取的是天地自然的灵气，长的是山野水畔的英姿；一经人工培栽，便成了玩赏的盆景。”

“但它确实叶更嫩，花更艳更大了呢！”

“样子是幽雅，但美得太甜、太媚、太艳，格调也就俗了。”

爷爷的分析颇有理。但我却不禁惋惜了：“这么精神的野兰，在这空谷里僻野，叶是为谁长的，花是为谁绽放的，会有几个人跑到幽谷来赏兰呢？”

“这正是它的不俗、不雅。它不为无人欣赏而停止生长，却为着自己的灵性而绽放，故它才长的得纯，开得艳，楚楚动人而有灵气。”

我再也不想去挖这些野兰了。欣赏着它的纯朴、淡雅，悲恸夕日为何喜爱着它而却无形中就毁了它呢!

我口渴见山泉想喝，爷爷拉我而坐潭边，我们的身影倒唤潭面。潭水如镜，我看着他，他看着我，说：“孩子，做人也是这样啊，人活在世上，不能失却了自己的秉性与傲骨，献媚处事，百方讨好，就像盆景的兰草一样降了自己的品格……”

我铭记着爷爷的话。从那以后，已经40年过去了，我一直不敢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