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春晖

在白马湖畔与《采茶舞曲》创作者周大风先生一席间

菡子

凡是喜欢丰子恺漫画的人，都会记得这幅作品——疏朗简洁之极的笔触勾勒出房舍廊前的景致，廊上是卷上的竹廉，廊下有木桌茶具，画面大片留白，一弯浅浅的月芽高挂，题款是：“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

这幅如宋元小令般意境悠远的水墨漫画，是上世纪二十年代丰子恺第一幅公开发表的作品，当时，他正在浙江省上虞县白马湖畔的春晖中学任教。

逝者如斯。名家丰子恺以及白马湖流派离我们渐行渐远。坐在小杨柳屋老式的窗下的是追寻先生们当年足迹的周大风先生。4月17日，著名音乐人周大风先生来到春晖中学，沿着白马湖边的小径，依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和苍翠依旧的杨柳，探寻教育前辈们在白马湖畔的春晖中学留下的文化的踪迹。

在未曾见到周先生之前，我们首先认识的是他1958年创作的《采茶舞曲》。1983年，《采茶舞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作为亚太地区优秀民族歌舞保存起来，并被推荐为“亚太地区风格的优秀音乐教材”。在中国近代的音乐中，能够走向世界并被广泛接受的，除了《梁祝》、《二泉映月》，就是《采茶舞曲》。我们很想知道，这位有着对音乐极为敏锐的触角曾经受到周恩来总理多次关怀的艺术家，对生命有着怎样的理解和感悟。

一袭浅色夹克便装，点一支烟，年过八旬的周大风先生就坐在小杨柳屋的窗前，安静的，朴实的，以至于你根本无法从这样一位安祥的长者身上看到他曾经跳跃的对音乐的激情。

作为一位著名的音乐、戏剧家，周大风先生在说起自己创作的《采茶舞曲》时很是平淡。他说：“行之所至，艺之所至。”艺术作品的创作是一种积累，这种积累不是时间的叠加。在周先生的眼中，《国际反侵略进行曲》的创作更是经典。17岁那年，从报刊获悉，当时世界最有影响的反侵略国际组织——国际反侵略联盟，在中国等多个国家征集以反侵略为主题的歌曲。他应征创作了一首《国际反侵略进行曲》，这首歌在众多应征者中脱颖而出，被国际反侵略协会定为会歌。

周大风先生认为，自己对音乐仅仅是爱好。他是一个教育者，他热爱孩子。早年，周大风先生曾师从经亨颐先生，自然对经先生创办的春晖中学有别样的情感。他说，中国学校的校歌有几万首，大多不离“山清水秀”、“锻炼身体”、“努力学习”、“报效祖国”等传统的主题，而春晖中学的校歌体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爱，以母子之爱报答三春晖。丰子恺先生当年以孟郊的《游子吟》为词谱写的春晖校歌，恍若一叶小舟停泊在艺术的长河中，从情感出发，体现了“爱的教育”。足见春晖教育思想之精髓。

年过八旬，周大风先生的步履依然是年轻的。在春晖中学的校史陈列室，周大风欣然写下了“行万里路，读万种书，交万般友，做万类事”与春晖师生共勉。

周大风先生称自己是一个杂家，注重的是多学科的研究。对于学校的教育，周先生更是有着深刻的理解。在他21岁的时候，就曾在江西赣州办过“天才学校”。当时学校只有他和夫人两位正式的教师，但却有100多位客座教师。学校有16个篮球场，甚至包括幼儿篮球场。周先生说，谁讲篮球场必须有规定的尺寸？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来设置不同大小的篮球场，当然还包括教室。教育的目的是出人才。我们可以用不同的方式培育多种人才。周先生说，早年春晖的闻名天下，不仅是因为经亨颐先生有着尖锐的目光，更因为学校有很多知名的客座老师，“只要你有学问”学校就能够容纳你。从这一点上看，一个学校，不是看你的房子好坏，而是要看这个学校的教师的好坏。当听说春晖中学正筹建专家委员会，聘请国内知名学者作为学校的客座教授，在更高层面指导学校发展引领学校前进，周先生树起了大拇指。

在春晖中学的白马湖畔，你能感受到大家的风范，也能体会到心灵的涤荡。周大风先生说，音乐和生命是相通的。春晖中学很注重美学，这与蔡元培先生当年非常赏识春晖中学“美的教育”不谋而合。周先生说：“美，不能急功近利。美，就是美。”他说，美，能够让心情更加愉快。一个人的高尚与否就看你对音乐的爱好与理解，这种广泛意义上的音乐能让人情趣高尚。

出身富商家庭的周大风并非科班出身，他祖籍镇海大碶，只读过一年村塾、六年小学、一年外语商科。15岁那年，抗日战争爆发，他一个人办起了文工团，自己编写歌剧。21岁，办起了学校。在艺术与教育的殿堂，自学成才，终成学识渊博的一代名家。三年前，年届八旬的周大风先生宣布退休。目前，他仍然担任着浙江省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艺术家委员会主任、浙江省教育厅艺术委员会顾问以及浙江社会艺术学校校长等职。

再回头。我们看到周大风先生坐在那儿。点一支烟。看过往年轻的春晖学子在身边走过。他的背后，是春晖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