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绣花

金意峰

童养媳米兰埋头在天井深处绣花。绣的是丁香。绣着绣着米兰就好像嗅到了一股花香。米兰又想到了苏先生。一阵穿堂风弯弯绕绕地从台门口吹入。米兰的脸就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米兰的眼前浮现出苏先生反剪双手在麻石街面上低头吟诗的模样。

阳光宛如清水一样流淌下来，软软地，帛面上的丁香忽然就绽开了，一粒一粒的花蕊溢彩流光。

米兰恍惚看见苏先生在朝她微笑，笑得很和蔼，笑得她的心尖有点发颤。苏先生手里拿着一本书。苏先生把书卷了起来，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下。苏先生开始吟诵那句很美的诗：“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吟完了米兰就有点害羞又有点神往。米兰把眼睛幸福地闭了起来。她仿佛感觉到苏先生温热的大手轻轻地覆盖住她跳跃的眼皮。米兰就细细地呻吟了一声：“苏先生……”米兰感觉那双年轻男人的大手把她抱了起来。温热的指尖春风一样轻柔地滑过她的肌肤之后，就有什么东西尖锐地穿透了她的整个生命。米兰大叫一声：“苏先生……”，就感到自己开始在天上快活地飞翔起来……

后来米兰醒了。她发现自己竟然发髻松散衣衫凌乱地躺在一段墙根下。她还意外地看见土匪龙五朝她笑了一下，就拍拍腰间的枪托向台门外走去。龙五还回头又笑了一下。米兰一下子呆住了，忽然泪流满面。

春天里的许多阳光灿烂的日子，米兰埋头在天井深处绣花。绣的是丁香。绣着绣着米兰就想起苏先生吟诵的那句美丽的诗：“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米兰想，我就是那朵丁香，那朵丁香就是我。这么一想，米兰的眉梢间就结满了愁怨，真像丁香一般。一阵穿堂风吹过，黑漆大门吱吱嘎嘎地摇。响声中会进来一个人。米兰揉揉眼睛，看清楚不是苏先生，是土匪龙五。她就轻轻地叹口气。龙五说：“跟我上山吧，给我做压寨夫人。”龙五说：“吃不完，穿不光，用不尽……”米兰却摇摇头说：“你走吧，我还要绣花。”说完米兰继续埋头绣花。绣的是丁香。是一种结着愁怨的很美的花。

花终于绣完了。米兰觉得应该去看看苏先生了。她恍恍惚惚地走在麻石街面上，希望碰见那个喜欢低头吟诗的男人。果然下雨了。雨滴滴答答地。弄堂里弥散着丁香般氤氲的气息。果然还有一顶油纸伞。油纸伞有两个人，一个是苏先生，另一个是苏先生希望飘过的陌生的女郎……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米兰把撑开的油纸伞丢了。她在弄堂里跌跌撞撞地奔跑。雨水流进嘴里，咸咸的。米兰想起了许多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阳光，台门，穿堂风，还有丁香……在江南细雨中米兰终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