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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忆独轮车

百二斋主


就像马、骡、毛驴在江南颇为少见一样,吱哑作响的独轮车,对熟稔于舟、船、乌篷的江南地域来说,端的也是个异数。虽是异数,但对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前的人来说,独轮车却并不陌生,《南征北战》中十万民工推着独轮车支援前线,《红旗渠》里独轮车的印痕辗出一条人造天河,无不都是经典的记忆。因此,对居住江南的大多数人来说,独轮车是与冀中平原的青纱帐、江淮流域的逃荒谣、抑或燕赵齐鲁的支前队联结在—起的画面符号。然而,于很多人想来仅为画面符号的独轮车,其实早在上个世纪的一、二十年代(或许更早),就如一只孤独的候鸟一样,在推窗面河、舟船代步的江南悄然落脚了。

说孤独,主要指地域范围。确切地说,独轮车在江南的落脚和使用,更多地集中于浙东杭州湾沿海一带地区。曾为独轮车为何成为这一带地区主要的运载工具,而颇费思量。现在想想,原因恐怕也十分简单,浙东杭州湾沿海地区大多是新淤涨的滩涂、沙地,河流少是其一;土地珍贵是其二;农作物大都以棉花、果蔬为主,份量相对较轻是其三。因此,舟船的不可行和双轮手拉车道路与人力的双重浪费,使得独轮车如南归的雁群一样,在这一带地区悄然栖息繁衍了。

第一次见独轮车还是八、九岁时的光景。那天中午父亲如往常一样下班回家,所不同的是当父亲出现在家门口的弄堂里时,跟在后面的还有—辆吱哑作响的独轮车和拥着独轮车的一大帮孩子。推独轮车的是—个浓眉大眼的七尺汉子,一张古铜色的方盘脸,人未进门,洪亮的嗓音便在屋子内发出嗡嗡的回声。我猜想,那汉子定是父亲新交的沙地朋友凤翔伯无疑了,一问,果然不差。凤翔伯拎进满满一篮黄金瓜,然而此刻更让我按捺不住的是弄堂里的那辆独轮车。禁不住同伴们的怂恿,我弯腰抄起车把,一站直,独轮车就歪倒一边;第二次再试,又歪倒另一边。第三次好容易把稳了,刚挪二步,车头便“碰”的一声撞在了墙上,侧倒下来的车身压在脚背上,痛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声张。

不料第二年的暑期,我却充分领略了独轮车的美妙。因着凤翔伯的盛邀和我的任性,随着第二次送黄金瓜的凤翔伯,去沙地做客。不用问,这一路是坐独轮车去的。其实,独轮车刚坐上去时,那感觉并不舒服,尤其是在石板路上行进,吱吱哑哑的仿如坐在大浪中起伏弹跳的船上。及至进入沙地,路一下子变得软实平滑,吱哑声消失了,人也渐渐适应了有节奏的晃悠,加上两边一望无际的棉田、蜿蜒伸展的柳树和沙地特有的空旷清润的风,那感觉就像躺在一艘随微风细浪任意漂浮的小舟上。特别是当独轮车在—架架绿荫浓重的葡萄棚下穿行时,沙沙的车轮声伴着从葡萄叶间筛下的斑驳的阳光,那份安逸、舒适与慵懒,岂—句美妙所能概括。因了独轮车的牵引,浙东杭州湾沿海的沙地,在我第一个的印象里,犹如武陵郡中的桃花源。乘独轮车是如此,而推独轮车则又具另一番韵味。那些日子,当我在凤翔伯家的葡萄棚下,用一身身臭汗和一处处乌青,让独轮车由趔趄而歪斜,由歪斜而蹒跚,以至终于能在沙地那些平滑软实的小路上轻快地前行、发出沙沙的声响时,那份成功和得意,真比嚼着满嘴流蜜的黄金瓜还甜。和拉双轮车需用腰劲和臂力一样,推独轮车也靠腰劲和臂力,所不同的它更讲究力的平衡和速率,须徐疾徐发。如果拉双轮车用蛮力取胜,那么推独轮车则以巧力见长。这也是沙地的汉子,壮实中见灵巧、憨厚里多聪慧的机杼之一吧。

儿时的记忆毕竟更多地带有新奇和表象的成分,随着时间的推移,独轮车离我已越来越远。没料想,七、八年以后,当我刚参加工作走上社会,独轮车却又一次闯入我的生活。那时我在杭州湾沿海的一个乡村供销站工作,供销站面对一条简易的机耕路,是沙地人到镇上的必经之路。每天的晌午,当赶集回去的沙地人,在供销站歇一歇脚,或买一碗酒喝,店门外便停满了如雁群一样散落的独轮车。此时若有兴致,随便抄起—辆推上几圈,看热闹的沙地人,不是耐心地指点你的不足,就是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因了独轮车,我还颇有了几个“面熟陌生”的沙地朋友。供销站的生活是单调而黯然的,而青春期的焦躁和迷惘,更带有忡怅、抑郁的色彩。因此当黎明时分,赶集的独轮车吱吱哑哑地在门外的机耕路上响过时,我常常会从睡梦中醒来而陷入沉思。如果说,沙地人的一天是从独轮车上早早开始的话,那么承载我人生的独轮车又是什么,更在哪里呢?也因此,独轮车如一条无声的细流一样,开始从童年的表象渗入我的心底,且在我青春期迷惘里占据了重要的一角。

不久,十多万人的大围涂又一次开始了。作为参加家门口会战的沙地人,理所当然地成了围涂的主力。—天当我们到一围涂工地送货时,意外地见到了独轮车的宏伟。那天当我爬上塘路,扑入眼中的是一幅惊天地泣鬼神、气壮山河的治海图。但见一片白茫茫的滩涂上,几百辆以至上千辆的独轮车,如黑压压的蚁群,在疾疾的来回涌动,鼎沸的人声、喧嚣的号子和猎猎的红旗里,一条宽阔的堤坝在迅速地增长、增高。蓦地,我悟到了什么,灵巧、省力的独轮车,其个体不免单薄,然而其群体无疑具有战沧海、改山河的伟力。我也恍然明白,承载我人生的独轮车是什么、在哪里了:那就是跳出过于狭隘的自我,融入生生不息的社会和时代。

如今,哪怕在浙东杭州湾沿海一带,独轮车也极为少见了,代之而起的是宽阔的柏油路面上一驰而过的各色机动车。这样的消失和少见,固然是以独轮车为象征的小农经济时代,被以机动车为符号的小康时代所替代的必然。然而作为—个时代的产物,独轮车在浙东杭州湾沿海沙地的繁衍和消失,无疑亦具人文意义上的价值。而这样的价值,则并非一、二句话所能说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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