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水乡

俞立青

人都是一样，往往近在身边垂手可得的东西不懂得珍惜，直到眼睁睁的看着它们离去，而又无能为力的时候，就想到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的对待，这是我的忏悔。冥冥中注定要欠着家乡——崧厦的一份最难以抽离的感情，是一辈子的，它将是我永生珍藏心中的梦里水乡。

现在的崧厦是个现代化的小城镇，遗留下来的房屋和街道都已经拆除了，旧城已经彻底从我的记忆里消失。平日里见惯了的东西一下子消失了，喧闹的城市带着冷漠的商业化扑面而来，住久了，回想起老街、古树、院子……等等。

小时候的记忆里，崧厦就是一种淡泊，一种安宁，一种细腻，一种温柔，那是一丝未曾被红尘解析的美，一股未曾被人打扰过的静。走在一条悠长而逼仄的弄堂，踩到青石板上，石头发出“咚唐，咚唐”的声响来，如歌的叩击，使这个感觉绘声绘色地美妙起来，思绪联翩。穿过几条老街走到岸边，百崧河里的流水和水上的船影交相辉映，突然一阵暖风吹过顿时让小镇失去了固有的锋芒，我仍继续着自己的心路。

崧厦以前有很多的石拱桥，其中最著名的当数同仁桥。因为当时的镇上有一条笔直贯穿主街道的河，两边的房子临河而建，错落有致，小桥流水，一派恬静的水乡氛围。早上岸边卖杂货的人家下着店铺的门板，这个板在我的记忆里被叫作门塞板，现在已经不多见了，对他们来说下一次塞板，日子就翻过去一天。下完塞板的人家，就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路人走过。这个时候一些妇女手拎水盆，轻轻走下台阶，在河沿边俯下身去，用水盆将水左右一分，然后打一盆水上来，灵巧地摘净菜叶。河岸边生好的炉子，轻烟袅袅，宁静祥和。此时有井的几家门口就聚满了周边的邻居，他们边洗涮边把自己的新鲜事掏个够，热热闹闹。他们可以轻便地找个话茬，找个熟悉的朋友或者是不熟悉的过路人，没有开始也没有结论，没有问题也没有答案。说就说着，对就对着，不用去理会别人在想些什么，也不怕人家读懂你的心事，轻轻松松，散散淡淡。傍晚河上的小船星星点点，抓鱼的老人悠闲的摇着木桨开始了他们的生活，一旦累了就靠在桥洞边依水而坐，顺便拿出酒壶喝上几口，自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镇上爱看戏的人很多，尤其是妇女，如果别人说有唱戏的要来，从一清早开始就心神不定。看戏呀看戏去，锣鼓一响，脚底发痒，逮住什么就看什么。台上伊伊呀呀，台下津津有味。说到热闹当数水上的嫁娶，新娘子坐在船里通过水路登上另一户人家，从此过上一种全新的生活，孩子们欢呼着，闹腾着，争着谁掏得红蛋多，然后暗自欣喜。岸边的人汇集在沿河两岸，议论着新娘子的容貌和嫁妆，亲热的就像是自家的事情。最撩人的就数夏天，傍晚院子里不少老人家聚集在凉爽的弄堂口，借着远处昏暗的路灯，围着比凳子大不了多少的桌子在喝酒，也有捧着杯子在喝茶。桌上不用看也知道只有那么几个碟子，占了桌子很大地方的是一个收音机。里面正唱着我听不懂的戏，这戏就像杯中的老酒，“灌”得这般如痴如醉。日常的故事就这样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进行着，这一些故事，应该是崧厦从前的根源和因果，也是打动了我的最初和永恒。

时光在不断的流逝，岁月在不断的变迁，这是冥冥之中的必然，小镇上那曾有的欢笑和忧伤也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迷失在萦萦不解的万千情节中，深夜对小镇以前的追念，清晰如昨地一一展现，几次从深夜醒来，小镇寂静一片，起来淡淡的观望着窗外的景，在我心里它仍恬然的发出自然之气，尽管以前的它已经沉沉地睡去，尽管现在的它已经是灯光闪烁的世界。

我有一个梦是这样的：春播秋种，寒来暑往，渐渐的，我就是长在崧厦这棵树上的一杆枝桠或一片叶子，长成于斯，终老于斯，默默的读出了崧厦的心事，听懂了百崧河水的歌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