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舜文化

难忘那顿年夜饭

益尔

窗外正下着鹅毛大雪，坐在开着空调的书房里，我一边品茗一边不时凝视着银蝶样的飞雪，不禁想到了三十多年前在一个小山村里吃的那顿年夜饭……

忆起那年那天亦正下雪。天穹涂抹着铅灰色，下雪之时，让人感到了阵阵从未有过的阴冷。穿着单薄衣服的我，躲在灶屋里烧水取暖，很是懒得出去玩耍。

都到了大年夜了，一个上午就是不见祖母、婶婶们有什么忙碌的。大约挨到下午三时许，家里似乎有了点儿动静，可听到的分明是吵闹声。原来，祖父与叔叔们坚持要把家里唯一剩下的老母鸡给杀了，可祖母、婶婶们就是不愿意。“杀了这下蛋的母鸡，往后拿什么兑油盐酱醋呀﹖”不说还好，祖母、婶婶们这振振有词一说，祖父与叔叔们竟愣得说不出话来。

“桌上没有了鸡肉，这年夜饭像吗﹖”祖父唉声叹气地说。“我早准备了两个鸡蛋哩，晚上就给添上桌去。”祖母忧愁中添着些许欣喜。就在此时，大叔与小叔不知怎的沉着脸悄悄地走出了屋子，祖父则喘着粗气继续喝着那大碗茶，口中念叨不止：“你看，这顿年夜饭”

没过多少时间，家里总算开始有了些许生气。腌菜、腌萝卜分别从腌缸里给取了出来，尤是那腌萝卜被中间剖切，有规则地叠在盘上，煞是好看。两个鸡蛋，一个做成“打鸡蛋”菜，一个做成了“大饼蛋”，另外又配以煮蚕豆、炒黄芽菜什么的，年夜饭的菜总算有了眉目。

夜幕渐渐降临，年夜饭的餐桌开始上菜，此时我们突然想到了还未返归的大叔与小叔。真可谓“说曹操、曹操就到”，但见大叔、小叔背着捕鱼的罾回到了家。虽说两人光着的双脚冻得僵硬，全身上下亦直打哆嗦，可兴奋之情明明白白地漾在他们的脸上。原来，他们外出从大溪深滩捕回了一小碗鱼。在家人的一片嗔怪声中，大叔、小叔径直上楼换衣，祖母则与大婶、小婶一起忙着剖鱼、煎鱼。坐在一旁的祖父，这时始愁云消解，并径直坐到了年夜饭餐桌的主位。

很快，在浓浓的夜色里，全家人齐齐整整地围坐在了一起。虽说菜不多，更无山珍海味；酒仅一壶，况且还是掺了水的，可一家人你给我斟酒、我给你夹菜，演绎着和睦情致，倒是给这顿清贫的年夜饭加注了难能可贵的丝丝温馨。

分红包，通常是年夜饭以后的一个特别节目。那顿年夜饭刚结束，祖父、祖母，叔叔、婶婶们便分别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塞给我。毕竟还是孩子，当年的我拿到红包便当场拆开。不拆不知道，一拆吓一跳，六只小红包加起来才一元二角钱。一下子，我便委屈得哭了起来。祖父见状，又硬是凑了八角钱塞给我，我这才破涕为笑……

这顿令我永远铭刻在心的年夜饭，终时时让我忆起那个饥饿而又贫穷的年代。

虽说我已有二十多年不在小山村与而今依然健在的祖父、祖母一块吃年夜饭，可听叔叔、婶婶们说起，每年年夜饭的酒菜之丰盛是甭说的了，只是一盘腌菜、一盘腌萝卜从未离桌。我自是懂得祖父、祖母的用意——富裕了，可千万别忘了过去的苦日子，忘记过去便意味着背叛。

祖父、祖母虽无多少文化，可懂得这样一个极其普通的道理：物质财富是一代又一代人累积的，精神财富也是一代又一代人累积的。物质财富固然值得珍惜，精神财富更需要传承。当我解读了祖父、祖母的一番良苦用心以后，便因袭模仿之，每年年夜饭的餐桌上，我亦总是各上一盘腌菜、腌萝卜，唯望女儿跃上联想的良骥，能从“吃草根、煮皮带”的岁月里，去理解长征精神；从“小米饭、南瓜汤”的影子里，去懂得延安精神；从“木板凳、土布衣”的旧物中，去认识西柏坡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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