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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

金意峰


去年秋天我回了一趟老家,发现隔壁的阿婆明显地又衰老了一点。惟一不变的是她仍然喜欢晒太阳。午后的阳光下,我看见她背倚着门板,颓然地坐在自家门槛上,像一片静静的秋叶。我本想悄悄地绕过去。可是她突然睁开眼,盯着我惊喜地说,山伢子,你回来了。我吓了一跳,连忙摇手朝她笑,我说我不是。但她仍然迷惘地盯着我看,似乎怕我骗她。我只好慌张地说,阿婆,我还有事我走了。说完一溜烟逃进自己的家门。

我不是李家阿婆的儿子小山,这一点是确信无疑的。李小山在十几年前就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作为警示,肇事现场被拍摄成一幅惨不忍睹的相片载于当天的晚报。是个强烈的俯拍,70到200的镜头拉了个爆炸的效果。李家阿婆在看到人家递过来的报纸时就晕了。相比而言,我是另一个侥幸活着的出门人。我们家乡把外出读书和工作的亲人一概称为出门人,其中含着一种委婉的自豪与炫耀的意味。是的,有谁愿意守着自家清贫的大门直至终老?出门人李小山十几年前不幸罹难于五彩斑斓的外部世界,可还是有更多年轻的后继者为了他们心中的理想,义无反顾地走出我们的村子。也许只有在他们晚年的某一时刻,他们才会重新回到生养他的村子,才会把自己最终放进那一片熟悉的土地里。

从某个角度看,时光是最高明的雕刻师。世界上任何事物都经不起它小小的折腾。我记得十几年前的李家阿婆是个脸色红润嗓门粗犷的中年妇女,干活麻利,一百多斤的谷担挑在肩头健步如飞。她说话泼辣,常常把男人挤兑得脸红。她做人简单,一简单就整天嘻嘻哈哈地好像生活在蜜糖里。这种情形一直延续到她儿子死亡的噩耗传来。时光在她身上稍稍打个唿哨她就被雕刻得面目全非。最初她整日坐在村头的桥墩上向行人哭诉她儿子死亡的过程,渐渐地,当大家对这个故事甚感厌倦时她突然沉默了,此后她不再提起这件事,似乎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她开始学会发愣,一发愣就显出有点心神恍惚。她看上去好像一下子就委顿不堪了,仿佛十几年的光阴仅仅是一盏苦茶的功夫,啜着啜着人就老了。终于有一天,她决定倚在自家门槛上晒太阳,晒太阳的时候还忘不了向行人解释一声。她通常是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嗨,知不知道,我病了。”

偶尔,青石铺成的巷子里咚咚咚地跑过几个孩子,她会打一个哆嗦,仿佛已从一种痴迷的状态中惊醒过来,随后站起来,扶着门柜凝神远眺。这时候你会发现她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丝微笑,而的耳朵,敏感地朝着孩子奔跑的方向,像葵花一样开放。

我觉得李家阿婆确实病了。但我母亲说她没病,而那是痛,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只有这种痛才称得上真痛。我母亲说这些话时语气是轻描淡写的,可我还是感觉到她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或许,我和我母亲表达的实际上是同一个所指,因为发生在柔软心房里的疼痛无论如何称得上是病症一种。与此相反,我注意到另一种情形。当远方的出门人风尘仆仆地回到村子,他们的亲人莫不是欢天喜地地,仿佛迎来了生命中一个重大的节日。他们的脸红灿灿的,脊梁直挺挺的,说起话来声震屋瓦,做起事来干净利索。所有这些,毫无疑问是源于一颗健康快乐的心脏,我感觉得到这些幸福的人们是世界上最强壮的人。

李家阿婆的头发开始发白时,我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孩子。我什么都不懂却自以为是。阿婆的白发一度被我简单地认为是一种生理现象。我还未曾意识到阿婆这时候实际上已病了。阿婆的病源自于心,就好比我们天井里的那些狗尾巴草最初是萌发于幽暗潮湿的种粒。不同的是,狗尾巴草长出来,我们可以一点一点把它割掉,但一个人的病就显得棘手些,那些从心里长出来的病尤其如此。

据说前几天阿婆的女儿从城里来,商量阿婆同去城市生活的事。我不知道她们后来究竟有没有成行。我惟一祝愿的,是阿婆的病能慢慢痊愈,能重新回到昔日健康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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