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舜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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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腊梅花

尚文

原本，我并不识腊梅花，只是因为母亲喜爱，故孩提时代我得以早知其形久闻其香。

记得最早看到腊梅花，是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有一天，身为小学班主任的母亲晚上家访归来，捧回了—小束绽满黄色花朵的嫩枝。未等母亲介绍，那特别的馨香便扑鼻而至。漾着笑脸，母亲告诉我们：“这种腊梅花，只有冬天才会绽放。是一位家长从自家庭院树上摘下送我的。快，拿只瓶子盛上水，把这束花插上去，可香上半月哩”全家乐得喜不自禁，以为观止，以为闻止。

在冬季，花儿开得最早的，成为挺拔孤高风景的，怕要数腊梅花了。有一年，我跟着母亲去那庭院观赏。暗香浮动自不必说，迎上去看那腊梅花，一朵—朵全直截地开在老干虬枝上，就像诗人描写的“枝横碧玉天然瘦，蕊破黄金分外香”。一棵古老的腊梅，就是不凋的精魂，也是最美的丰碑和见证。满树繁花，如语如诉，不知牵起了多少子孙长长的思念。摸着树，看着花，一腔思绪，仿佛与那丝丝缕缕的幽香相合而神游九天云外了。

那些年里，因为父亲头上戴着右派的帽子，故全家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母亲的苦痛、压力则更是可想而知。然而，不知怎的，每当冬天来临的时候，总能见母亲嘴角边漾着的笑，原来都是因为有了那一小束腊梅花。有一年，我在乡下读书，母亲给我来信，说：“今年冬天，学生的家长依然送来了腊梅花，这花似乎更香了，你回来的话……”母亲的话，竟令那段苦难的日子飘荡着腊梅花的芬芳。“这花似乎更香了”，身处苦境却仍为腊梅花的盛开欣喜赞叹不已，这是不是一种面临磨难坦荡从容的气度，一种对生活童子般的热爱和对美好事物无限向往的生命情感呢﹖

有一年，突然断了腊梅花，原来，那位家长的居屋因遭拆迁，终令腊梅经迁栽而未能存活下来。斯年冬季，少了腊梅花，姐妹们恍如少了魂似的。可就在此时，母亲反而显得坦然，她对我们姐妹几个说：“生活就是这样，得到的也随时会失去。关键是我们要学会应对，要善于自我创造生活。这样，我们依然会保持良好的心态，依然会觉得生活始终是美好的。”母亲的一番话，不啻为其豁达从容的生活姿态注脚，而且为其引领我们姐妹动手制作腊梅花铺势。自制腊梅花，母亲可是行家里手。在母亲双手的调运中，制作蜡梅的程序似乎简捷得很：取形似腊梅的枝杈若干，开花处用棉絮蓬松缠绕。将玻璃试管圆头分两边轻轻舔取事先加温而成的黄色“蜡烛水”。一冷一热，两瓣蜡制的腊梅花就成形了。将它粘往棉絮处，一朵腊梅花便是那般栩栩如生。而如斯重复制作，不出一刻钟，一束腊梅花便可大功告成。形状姿态，自是逼真得很，可就是缺味儿。为此，母亲拿出一小瓶珍藏多年的腊梅花香型的香水，并微微喷向蜡制的腊梅花。“哇更香更像啦！”全家欢呼雀跃，以为妙哉。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作假的腊梅花几乎骗过了所有来我家作客的亲戚朋友，父亲不无感慨地说：“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哪”继而，父亲又瞪大眼睛叮嘱我们姐妹几个：“这腊梅花可以作假，我们做人可万万不能作假呵”

时间犹若白驹过隙，转眼间，我已上了高中。说来亦真是凑巧，我在读的学校亦长着一棵腊梅老树。因为对腊梅花情有独钟，所以每天经过此树时，我都会瞟上几眼。每年到了冬季，我分明觉得学校似乎整天弥漫在氤氲的花香里，就连那琅琅的读书声亦一齐儿沉醉了……

而今，约是人们生活水平提高的缘故，腊梅花已由“旧时王谢堂前燕”而“飞入寻常百姓家”。每临冬季，母亲总是从街上买回两束腊梅花，—束归自己，另一束则送给我家。每每看到母亲那往瓶子里插腊梅花的熟稔的动作，我便会油然想及曾经发生的一幕又一幕。而更多时候，我会盯着腊梅花、闻着腊梅花作如斯随想：腊梅花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也没有芍药的俗艳，她冰肌玉骨、纯洁无瑕。有人说她生性孤傲，但要知道，她并没有傲气，有的只是傲骨。这样的花，怕只有灵魂纯洁的人才配欣赏。如果我们能够具腊梅花的风骨、腊梅花的气韵，我们何以不能远离世俗的污浊，独守住自己的精神家园呢﹖

虽说物质的腊梅花只开在冬季，但精神的腊梅花则始终绽放在我的心头。世事沧桑，有腊梅花相伴，每一天定然都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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