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芦苇

沈菊娣

在这样的夜晚，抬头望着城市的月亮，寒气开始侵袭我的身心，在深秋清冷的风中，我的脑海中跳出了一枝芦苇，于是，镜头开始拉大、拉远：更多的芦苇在我的跟前摇曳，在清清的河岸边，芦苇很随意地蓬生着，一丛丛连着一丛丛，倒影在水中，形成柔软的姿态，不知名的鸟儿俯冲到河面，忽一下钻进了它的怀抱，芦苇便微微弯腰，在小鸟的呢喃和几声虫唱中自成一个独立、宁静、悠闲的天地。那时候，每当走过河边，我们几个少年人总忍不住要扯下几片苇叶做成芦笛，然后吹着不成曲调的断断续续的音乐，清脆、愉快，一如我们欢笑的心灵。

而此刻我却离你越来越远了，此岸，灯火通明，楼宇林立，城市的街灯闪烁，汽车的喇叭轰鸣……而你在彼岸，那里有我的向往和坚守，有村野的落日、微红的天色、茅屋上的缕缕炊烟和河岸边你绵绵铺开的倩影。“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芦苇，你是我的守望吗？还是你本身就是守望者呢？平民化的芦苇啊，你有着贵族的血统，你从《诗经》中走来，你的前世叫“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这八个字中有我无限的想象：那生长在河边的茂密的芦苇，颜色苍青，那晶莹透亮的露珠已凝结成白刷刷的浓霜，那微微的秋风送着袭人的凉意，那茫茫的秋水泛起寒气。“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余音绕梁，唱响千古的芦苇，存在于几千年的人类文明史中，它是那么地婉约清丽、曼妙多姿，它让我总是满怀梦想，尽管遥不可及，却还要孜孜以求，“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逆流而上，道路艰险且又漫长，顺流而下，伤佛看到了伊人的身影在水中央晃动。尽管相距不远，但眼前秋水茫茫，思之可及，行之不易，恍惚迷离的心神早已飞动，如醉如痴的形象栩栩可见。凄美的守望、执著的追寻，穿越了历史的长河，依然诗情洋溢，依然朦胧如初，依然妙不可言。

一直觉得芦苇是属于秋的。在秋的空寂苍凉中隐约散发着温柔的植物的气息。闲适、随顺、无争，生命力看似孱弱却坚韧无比。在你那苍青的颜色和凄美的韵律中寻找着诗意，在你那迎风轻舞的身姿和茸茸飘飞的芦花中寻找着柔情。英国诗人库泊说：“上帝创造了乡村，人类创造了城市。”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上帝的手笔被涂改不堪，于是芦苇浸润着思想者的灵光回到了我的心中，那里有我的向往和坚守，有村野的落日、微红的天色、茅屋上的缕缕炊烟和河岸边你绵绵铺开的倩影……

于是，有你的地方，成了我眼中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