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的生离死别

本报记者 陈智尧

丈夫徐银根去世快一周年了，可戚杏梅对丈夫的眷恋和情意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淡。日前，当我们在相隔４年后再次踏进永和镇石溪桥村徐茂良家时，徐茂良的父亲徐银根已经作古，徐茂良８０岁的老母戚杏梅一手使劲握着丈夫的遗像，一手用布条轻轻地擦拭遗像上的灰尘。６４岁的徐茂良悠悠说道：“其实这像上根本沾不了灰尘，因为我娘差不多每天都要细揩一遍，唉，说句心里话，像我娘这样对丈夫介痴情的女人还真当是少见啊！”

40年的隔海相望

１９４９年１月，为逃避国民党抓壮丁，时年２５岁的永和镇石溪桥村村民徐银根含泪告别结婚８年的妻子戚杏梅，偷偷上了台湾海运公司“海马”号轮船。这一年，徐银根的儿子徐茂良才８岁。

原本徐银根是想等大陆解放后再回来的，可结果是等到大陆解放后他想回来也难了。在台湾基隆市的永诚保关行一干就是４０年，４０年的岁月里，徐银根非常想念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将妻子的照片挂在房中，经常同画像说着话。为了减轻思乡的痛苦，他拼命地干活，以此来麻木自己的神情。

有同事劝他说：“银根，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老婆肯定早已嫁人了，不如再寻一门亲吧！”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徐银根总是固执地摇头说：“我已经对不起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如果再娶，我的良心会更不安的。”

丈夫去了台湾杳无音信，迫于生计，戚杏梅只好把３个儿女托给父母照料，然后孑身到上海做了保姆。为了养家糊口，戚杏梅将每月８元工钱分文不动寄往家中。一次，一家女主人在得知她丈夫去了台湾的事后惊讶地说：“妹子，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像你这样痴情的女子，你丈夫这么多年来不知音信，说句不吉利的话有可能不在人世，即便在世的话也早已另娶妻子了，这么多年来，你为了他和孩子已经牺牲够多了，总不能为他苦了一辈子吧！”戚杏梅泪流满面地说道：“银根在家待我很好，我不相信他会变心，他现在一时来不了，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回到我身边。”

花开花落，悠悠岁月带给戚杏梅的也是悠悠的思念。每年中秋节，是戚杏梅最伤心的日子。有一年中秋节，主人家送给她一盒中秋月饼。月饼共４只，她将其中３只寄往家中，把余下一只掰成两半，对着明月，戚杏梅泣不成声：“银根，你在海峡那边可听到了我的声音吗？这半只月饼是给你的，你尝尝甜不甜？为什么人家中秋节过得团团圆圆、开开心心，我们却是各分一方，哭哭啼啼呢？品尝着这半只月饼，戚杏梅吃进得尽是绵绵苦涩。

一辈子难忘的相聚

１９８８年的一天，由于台湾当局稍稍放宽了两岸的通行，在台湾永诚保关行干了大半辈子的徐银根有机会到大陆观光旅游。

旅游的第一站是上海，一下飞机，徐银根在深深呼吸了几口空气后，赶紧打长途电话与上虞市人民政府台湾事务办公室联系，事务办同志在听说了事情经过后，立即热情帮助徐银根寻找亲人。当徐银根听说妻子戚杏梅就在上海帮人做保姆后激动不已。在有关部门的帮助下，安排徐银根与戚杏梅在上海某宾馆二楼一客房内见面。

也许是双方急着想见到自己日牵夜挂的爱人，也许是４０年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在楼梯口夫妻俩打了个照面后竟没有认出对方，依然匆匆各走各的路。“你真的是银根吗？”“你是阿梅？”两人不约而同询问对方，最后相拥着大哭起来。听说这４０年来，一个再也不娶，一个也未嫁人，双方都一直默默地等待着自己时，两人的脸上都洋溢出了幸福而甜蜜的笑容。

回到家乡永和镇石溪桥时，看到家中儿孙满堂，徐银根禁不住老泪纵横。想当初自己离开时长子徐茂良是一个才８岁的小孩，现在都已经做了外公了，而那时嗷嗷待哺的幼女徐雅兰，此时都已在照顾啼哭的外孙囡了。人事皆非，往事不堪回首，叶落归根，全家总算团圆，唏嘘之余，徐银根再也不想回台湾了。

１６年的短暂相守

１６年对于一个人的一生来说并不是个短暂时期，但对于分别了４０年重新团聚的夫妻来说，１６年显得是那样的短促。

回到家乡后，抚摸着村里的一草一木，徐银根倍感温馨，尽情享受着天伦之乐，徐银根禁不住总是思潮翻滚，以前在台湾自己过得是孑然一身、形影相吊的孤独日子，现在小辈围着自己“爷爷”、“外公”喊个不停，衣服不用自己洗了，指甲儿女帮着剪，让徐银根充分感受到了晚年的快乐。

为了表达自己对妻子的敬意和爱意，徐银根特地去买了一件羊毛衫帮妻子套上，一辈子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衣服的戚杏梅竟鼻子一酸，掩面而泣，从一个２０多岁的大姑娘苦苦等到现在的白花苍苍，她不正是等着这么一天的到来吗？

经历了４０年的悲欢离合后，戚杏梅将爱深深播洒在了日常生活中。徐银根喜欢吃红烧肉，她就拜师学艺，学得了烧一手红烧肉的厨灶功夫。徐银根也喜欢吃清蒸的河鲫鱼，吃饭时，戚杏梅先将蒸熟的鲫鱼理出骨头，然后一匙匙地送到徐银根的饭碗里。

２００３年，８０岁的徐银根不幸患上了前列腺增生，到死时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年零二个月，７９岁的戚杏梅不顾自己年老有病，悉心照料。抚摸着妻子那双因做保姆变了色的双手，徐银根噙着泪说：“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再娶你，也让你过得好一些。”临死前，他拉着妻子的手说道：“不知台湾什么时候回归中国，我真得想再活几十年，等到回归那一天，去看看我的那些老同事和我工作了４０年的地方啊！”

今年３月，徐银根撒手人寰，留下的是戚杏梅长长的相思，以前经历的是４０年的长守候，如今面对的是不知多长的长相思。儿子徐茂良说，即便几年后母亲也随父亲而去，但他们彼此的爱会永远留在家中，留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