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

傅丽红

手表嘀嘀嗒嗒地走着，单调有序地向着一个目标迈进，带着时光日复日、年复年地走去。看见手表，我总会涌起很多感想……

从初一开始，我就离家住校。那是一个物质很匮乏的时代，全班同学中没有一人拥有手表。学习、生活总是很有规律。每天早晨，学校的铃声脆生生地响起，把我们从梦中唤醒，于是睡眼朦胧的孩子们都涌到操场上去锻炼身体；上一堂课打一次铃，临到吃饭的铃声对我们更具意义，那个时候，我们都饿啊。学校的铃声，划分了一个个的时间段，把我们的住校时光定格得清清楚楚。到初二时，终于有首位同学拥有了手表。她家在省城，家境比我们好些。表还是稀罕物，拥有它自然有一份骄傲。这位同学对表很珍爱，一般也不怎么示之于人。我们只有羡慕的份。上课听得不耐烦了，总是盼望着能捋起她的衣袖，看一看表上的时间，我们何时可以跳出教室自由自在，那是一种盼望。

到了初三，多了几个人加入“有表一族”。我也耐不住向家里要，理由很堂皇：为了更好地学习。父亲把他的一块旧表拿出来给了我。这是他５０年代工作后买的第一块表，是苏联产的。表修理过几次，给我时，表就像一位珠已黄的老妇人：时针、分针、秒针三针齐全，但表面不齐整不光洁，罗马数字有淡有浓看不清，整块表给我的感觉象块可以揉捏的白面块，虽然走时准确但没有生命力，我并不喜欢。

可是，拍初中毕业照时，我们蹲在前排的同学，凡戴手表的，统统把左手腕亮在了前面，这成了那张黑白照的一道风景线，表可是２０年前初中毕业生唯一可炫耀的资本呵。

上高中时，工资并不高的父亲给我买了块“西湖”牌手表，尺寸小于男式表、厚度等于男式表的那种类型，有中性化色彩。表是新的，但显然灵巧不够。刚刚那时表姐从厦门回来，说起那里的新鲜事，其中的一句“厦门有一种表是我们这儿的手表的一半的一半大小”勾起了我很多的向往，我甚至还向往能考上有名的厦门大学，同时见识见识那种手表。

对一块小巧的石英表的渴求被我深深地埋在心底。三年紧张单调的高中生活，时钟般地摇摆过去了，期间我曾向父亲提起过一次，希望考上大学后再买块小点的手表，父亲答应了。大学终于考上了，但并不是理想中的厦门大学。对新表的渴望，对父母的理解，对不考高分的不满等种种感情交织在一起，使我不再提起换表之事。秋天终于到了，离家求学的日子一天天地接近，对新生活的向往，如同旭日般越来越鲜亮，还未有一块愿望中的新手表的事象一抹淡淡的云彩，在我眼里似乎不存在了。

启程的日子终于到了。那天，父亲把买好的去杭城的火车票给了我，神情中充满了慈爱。顿了一下，他又对我说：“阿红，你要的手表我也给你买好了，我答应过你的。”说完，掏出了一块闪亮小巧的石英女表。这是真的吗﹖我简直不敢相信，心里顿时涌上阵阵的激动。那一块表，在我眼里是奢侈品，不仅价格贵，更在于情意重，感到父亲的慈爱里有一种践诺的坚定。我没有过多地问这问那，只是接受，接受一块表、接受一份爱，也接受一种责任。

这块我钟爱的手表陪伴我走过很长的岁月。后来的日子里，我始终离不开手表。各种各样的手表，戴在腕上也好，揣在怀里也好，就象月到波心、风生袖底，就象一首珠圆玉润的柔板小令，总令我无比温暖、踏实。因为爱，手表已融入了我的生命，吻合着我的心跳脉搏，悄悄地嘀嗒着我的生命谱线，相伴我的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