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三宝

陈利生

父亲是山里人，几十个春秋以来，一直伴随着三样宝贝而快乐地生活着：耙、扁担、木匠家什。

曾多少次，我看见父亲吆喝着那头青草喂肥的老黄牛，掮起那副锃亮的犁耙走向田园！每当歇息时，父亲总是坐在田头，提起那把古旧的茶壶来往嘴里灌茶水，此时，仿佛能听见一种甘霖浇灌干裂土地时的声音。之后，他便温情脉脉地凝视着那一片片翻起的黝黑的泥浪或是那一束束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光辉的水稻，这真实而惬意的小憩是任何高档享受都取代不了的。父亲肚里本来就墨水不多，但他也会叨上几句：“民以食为天。种地是根本呵！”

每年的白露后，家乡的山核桃熟了。这个时候，父亲往往天还没亮就起床了，叫醒睡意朦胧的我们兄弟俩：“上山去。”父亲用那锃亮的扁担挑着箩筐，带我们进山。山里人影晃动，不时传来竹竿的炸响。父亲用粗糙的大手握住竹竿一端，一阵“噼噼啪啪”过后，一颗颗金灿灿的山核桃雨点般滚落在泥地、草丛间……之后，父亲便满面春风地挑着一担担沉甸甸的山核桃走向归家的路。扁担“吱呀吱呀”地唱着，才真切地感到这时父亲那张古铜色的脸漾开的笑容就像这个季节里的阳光一般灿烂。

父亲漂亮的木工活，在乡里是出了名的。我更喜欢看父亲做木工时的情景：要见他张开粗糙而又灵巧的双手，或抡斧，或锯木，或刨削，那富有节奏的晃动着的身影，应该是劳动时最优雅的姿势。每每做完一样家什，父亲总是细细端详一番，那神情俨然是一位艺术家在鉴赏自己的作品。何尝不是呢？面对经过自己双手创造的劳动果实，谁不会觉得它们的珍贵？几十年来，父亲用他的那几件心爱的工具制造出了无数的“艺术品”。在家乡，父亲设计的组合式水泥桌子的模子，制成的桌子新颖美观，还曾流行一时呢。

父亲何以没有任何哀怨和忧伤，固守着那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朴素人生并以此为乐？我想，这就是劳动的伟大，劳动也成为父亲生活中的需要，而绝不是一种负担。因为有了自己双手的创造，粗茶淡饭也照样香甜，旧衾破衣也同样暖和，劳动着是多么美丽呵！

时至今日，父亲始终未曾离开过他的三样宝贝，父亲将用它们在希望的田野上播种人生，收获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