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食

益尔

如今商场柜台中零食之多、品种之繁、做工之精，直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而孩子们吃零食之贪，更令人不可思议。

忆起孩提时代，一个月中姐妹们若能吃上几块饼干，八月半时能吃上一只月饼，那是极其幸福的事儿。于是，通常情况下，炒蚕豆终成了我们全家零食中的主打。

其时，炒蚕豆可受青睐了。每到星期天，母亲炒香一锅蚕豆以后，便是给我们四姐妹均分。分到炒蚕豆以后，姐妹们的兴奋似乎并不亚于如今的孩子吃到比萨饼。因为舍不得吃，姐妹们便玩起了弹豆游戏。游戏甚是简单，每人拿出若干蚕豆，和在一起后便悬空撒将下去，再用中指去弹豆，唯此豆弹到彼豆即可赢两豆，若未能弹到，则败北交权。如此轮流做庄，颇有情味。只是因为嘴馋，我作弊不绝，每每成为赢者，以至而今依然成了姐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亦大约是男孩的缘故，加之肚中油水少得可以，当年这炒蚕豆既是零食又是点心，每每坐在教室里听课，一粒蚕豆含在嘴里，饥饿的肚子与疲乏的身子始相安无事。

按理说，零食就是零食，其不该单纯充任填饥的角色。然而，在窘迫的环境里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说，零食的变异只属于那个年头的话，那么，时至今日，零食的还原——由“雪中送炭”而为“锦上添花”，便是那徉的水到渠成、瓜熟蒂落。无论在国内出差抑或到国外考察，每到一处，我总是买回一大堆零食特产。于是乎，每当看到女儿宁可少吃饭食而不愿落下精美零食时，于我怎一个乐字了得！要知道，在女儿瞬间津津有味的定格中，终让我确信无疑：那挨饿的年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女儿总是爱在做作业时去享口腹之欲，父亲亦然。他喜欢在写作时，在笔走龙蛇间，下意识地将那零食往嘴里送，而在或嚼或衔时，他分明觉得眼前的文字，味儿似乎也浓了。父亲常对人说：“一个男人若不喜欢吸烟、喝酒，那多半爱好吃零食。”我曾细细观察过几人，父亲的话虽不能说是“绝对真理”，但作为一种存在的现象，则有其一定的合理内核——就如鲁迅之于香烟，谢晋之于女儿红一样。前些年，我的表姐夫、英国剑桥大学终身学者、美太企业集团董事长陈国钧先生回国探亲，当我将几册新近出版的散文集赠送给他时，他回赠我的竟是一大包精美绝伦的零食。正当我诧异时，表姐笑盈盈地告诉我：他不会抽烟，也不喝酒，只喜欢吃零食，连写科研论文时都离不开零食，这是他特意为您准备的。他说，你边写边尝，可佐你怡性养情，妙笔生花。表姐虽只是几句笑话，但一盒精美无比的零食于我确乎是口则为快、神各为爽的。精美的零食总有诱人之处，每当夜晚来临，坐在没有灯红酒绿，没有吆喝喧哗，也没有客套应酬繁文缛节的书房里，在那一剪烛光、一盏清茶的宁静和简单之中，就着精美的零食，思维訇然洞开，笔触恍若在太过丰盈的思想肌理上行走，不假油彩，不事雕饰，却也浓得化不开，迷离而真实。这般妙处，诚非旁人所能体味矣。或许有人会说，这只是书生人家的自得其乐，然而，享这大雅若俗之美者，舍我其谁？

精美的零食，给人的每每总是一种生活的情趣化与踏实感。尤其之于文人，更有一种心安的感觉。而其实，心安即是家，无论塞北，无论江南，文人骚客一旦零食在口，其赏心乐事、声色情趣，又何以不能穷尽笔墨而在影影绰绰的记忆中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