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趣

金笛

似乎每个人都是有点阿Ｑ精神的，我每每在羡慕现在的孩子们拥有优越的生活环境、丰富的物质享受、获取知识的广阔途径同时，又常常叹息儿辈们缺少自主支配的时间，私下庆幸自己的童年能够尽情地挥洒童心、制造童趣，现在回想起来，不禁于无人处独自粲然一笑，满颊生辉。

我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那时，父亲出外养蜂，常年四处奔波，外婆说“就近可以相互照顾”，因此母亲也就带着我们兄妹三人依托于舅家，未随父落籍。虽然当时外婆所在的村也并不富裕，一句“前世不修，投胎潭村坝头”就是明证，但在我们“不知愁滋味”的童年少儿心目中，无疑是一个“人间天堂”。那时父辈们连自己的吃穿衣食也日日犯愁，又哪有余暇哪有精力哪有财力管儿辈们的教育成长，只要使我们腹中不再常唱“空城计”便算尽到了最大的责任。我们不知道音乐绘画书法是何物，也不像现在孩子们那样上完课后还有堆积如山、做不胜做的课外作业，更不懂得什么叫学业竞争、怎样努力才能将来“出山”，反正是放学回家、书包一甩，就是一个“玩”。

那时物质匮乏，当然也缺少琳琅满目、比比皆是的玩具，但同样抑制不住童心的迸发，“童年制造”当是留存在记忆中的一段美好的回忆。我们常在放学回家泥泞的路上，把书包放在一起，一屁股坐在地上，掬一把水，挖一块泥，水泥相和做起外半圆中空心的泥“炮仗”，起劲地向石板上甩，比谁的“炮仗”做得好，比谁的“炮仗”声音响，一玩就忘记了时日，直等到寻儿呼女的叫喊满村响起，才知道早已“腹中响如鼓”，于是一班“泥猴子”一哄而散，欢笑着奔回家去，虽然少不了一顿训斥，但心中却是一片舒畅和痛快。每当春风吹遍大地，那小池塘边的老柳树垂下绿条千万枝，我们又早已捷足先登，爬上高高的柳树，攀摘条条柳枝，做成圈，戴上头，相互在柳树上打起“仗”来，稍不留神，一脚踩空，几个同伴便掉进清澈见底的池塘中，水花贱起老高，游鱼四处逃逸，柳条散布塘面，也引得在附近田里劳作的大人们驻足观望，发出会心的笑，有时也传来一句不带贬意的评语：“这孩子，就是懦弱，又被欺侮了。”生活虽然困苦，岁月却无忧无虑，欢快的笑声常常环绕在我们的周围。

年岁稍长，帮衬家务乃是不辞之责。当时在沥东农家常养几只山羊，卖羊所得以资家用，而割草喂羊是我们最大的“劳务”，当然也忘不上“玩上一把”，俗称“前海头”的曹娥江边便成为我们的“草原竞技场”。三三两两相约来到沙滩上，且将割草的正经事放过一边，把同伴们分成两派，也学大人样称为“保皇派”与“造反派”，隔着塘路，隐蔽在一人高的茅草下，用干燥的泥块对掷着打起泥仗来，看谁命中的目标准，看谁的脸上“开花”多。男孩子照常地勇敢，女孩子照例地胆怯，最先从喉咙口“唱田头高音喇叭”的一定是那女孩子，于是“保皇派赢啦，造反派输啦”的呼叫声此起彼伏，吵闹声、争执声、欢呼声混成“交响乐”，于是茅草中“惊起鸥鹭一片”，扑棱棱地直向江面上飞去。也曾记得那种抛“茅刀”的游戏。在平整的沙滩上事先划几条表示远近的线，站在一头，手拿割草的茅刀，直向那目标抛去，有点儿掷铅球的样子，以远近定输赢，以一把草当筹码，一个回合下来，那获胜的人悠哉悠哉地坐在塘路上看你们起劲地割草，到了傍晚可以把你们的“劳动成果”往自己筐里装。为了讨好女孩子，有时也把赢得草送给她，宁可自己拿着空筐回家挨骂。最有意味的是，那还是当蚕豆初起时，我们钻进豆篷中，边割草，边摘豆荚，剥开来，狼吞虎咽地偷吃那带着清香味的嫩豆，管豆的大人追这个，我们就逃到那边，虽然也有捉住的，也只不过是训上一顿，但我们早已是腹圆肚饱，惬意地满载而归。

似乎童年都是快乐的，但也有很大的教训。有一次，我们“办人家”，拿了瓦片、砖头，搭起灶，偷了火柴，躲在高粱棚下弄起“碟碟小菜”，不料却把堆在屋檐下的高粱棚点燃了，火仗风势，高粱又十分干燥，火头一下子升得很高，凭我们一群人小力薄的少儿，实在难以扑救，全都吓得脸色煞白，不知所措，好在有一个我们称为“老外公”的裁缝正在附近，拿起脸盆一阵紧敲，叫来在田里劳作的大人赶来救火，才只烧掉了那个高粱棚，不致于造成大祸。那一次，我们参与其事的所有小伙伴们都是屁股通红、头上起“块”，十多天后才能聚到一起，但事过境迁，那惨痛的教训早已被我们抛到“爪哇国”中去了，照旧地嘻嘻哈哈地寻找并创造着我们的无限童趣。

有人说，自由的标志就是属于自己支配的时间长短。从这个意义上看，虽然现在的孩子们有许多我们过去童年时没有的东西，但我还是庆幸自己童年拥有太多的时间和欢乐，因为那是真正畅游在天地万物间、活跃在大自然的怀抱中的童年，如果让现在的孩子们既不失丰裕的物质享受，又拥有充裕的时间，自由地寻找童年的乐趣，那该多好，那才是童年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