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蓝山”

陈荣力

直到现在，我一直无力自拔，我想我无疑是陷入了一个“怪圈”。每次到咖啡厅，当服务小姐递上那本考究的饮料单时，我总情不自禁地点“蓝山”。好几次事前我已下定了决心，这次一定不再点“蓝山”了，那么多的咖啡，卡布基诺、夏威夷、麦斯威尔、米箩，哪怕仅仅是图个新鲜，换回口味，也不应再点“蓝山”了，但话一出口，依然是“蓝山”。好几次事后我总重重地懊悔、自责，“蓝山”有什么好啊﹖光名字就少了一份暧昧、朦胧，香﹖醇﹖软﹖滑﹖别的或许更胜一筹，下回千万千万不点“蓝山”了，然而当那本考究的饮料单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挣扎、犹豫的最终，还是“蓝山”。

连点一杯咖啡这样的小事，都划地为牢、无力自拔；连换一种咖啡这样的欲望，都难以实践、备受煎熬；你说，我是不是有点不可思议的神经质。

其实，对咖啡我始终缺乏理性的认知，就像一个不会说普通话的人，除了偶尔卷起舌头来几句“土普”，但始终缺乏对普通话理性的认知一样。在我的眼里，咖啡最多是冬天脖子上的一块纱巾；而茶才是贴心贴肉、挡风御寒的棉背心。纱巾是装饰给别人看的，棉背心才是穿给自己受用的。因此，对这几年连我们这样的小城，咖啡厅也如网吧一样地流行，我总有点不以为然，莫非气候真的到了只要纱巾，不要棉背心的地步。当然，消费时代，棉背心要穿，纱巾更要装饰，这也无可厚非。问题是对贴心贴肉的棉背心——茶，我似乎天生适应、承转自如，红茶、绿茶、乌龙茶，龙井、辉白、茉莉片，哪一种我都熟如老友、亲似故人；偏偏是对装饰的纱巾——咖啡，却深陷“蓝山”而无力跃雷池半步。这不能不让我在恍惚和无奈的同时，备感性情的无端和飘忽。看来“人最难认识的是自己”，此话颇具玄机。

仔细想来，我之所以深陷“蓝山”而不能自拔，最初的机缘，概是第一次喝咖啡的情景。那是一个临江而筑的小咖啡馆里，仲春四月夜雨在窗外绵绵地飘着，温馨婉约的烛光在桌上静静地燃着。当那碟盛在薄如蝉翼的瓷盅里琥珀色的咖啡，在我的面前、在烛光的四周、甚至在细沙一样的夜雨中，弥漫浸淫开一浪一浪独特的浓香时，我的心忽然一阵哆嗦。说出来你也许不信，那杯咖啡给我最初的感觉是一种凄美，一种精致而又典雅的凄美。从此我记住了一个叫“蓝山”的名字。当时我并不知晓“蓝山”对我将会意味着什么。很久以后，当我又一次翻看我为那晚的“蓝山”咖啡写下的一首同名诗作时，我才恍然意识到“蓝山”和那份凄美，已成为我生命里无可更改的宿命。

因为有了那晚的“蓝山”，这些年来我有意留心过众多关于咖啡的文字，凄美的、华丽的、温馨的、暧昧的、浪漫的、朦胧的、缱绻的、优柔的；各人眼里的咖啡，各有各的不同和差异，很难说孰优孰劣，孰是孰非。又一个冬天的深夜，当我完成案头的工作，穿过大半个城市回家途中，街角一家新开的咖啡厅留住了我的脚步。当“蓝山”熟稔的香味，别无选择地将我掩埋起来的时候，回望偌大的咖啡厅中，空荡荡惟我一人孤坐时，泪水不觉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忽然明白，其实任何人都不可能说透或写清咖啡的真谛和品性的，哪怕让那个以写“苦茶”闻名的知堂老人来写咖啡，同样不能。就像酒、茶一样，咖啡其实只是不同的情感配置的不同的调料，不同心灵滋漫的不同的汁液。只是我始终不明白，此后，我为什么依然会深陷“蓝山”而不能自拔，难道“蓝山”真的是我的宿命。

当我把我的困惑和无奈告诉一位朋友时，朋友哈哈大笑，“什么蓝山，什么卡布基诺，都是骗你这种人的幌子，都是同一种咖啡豆，浓淡不同而已，你说有什么区别﹖”朋友的话似乎一语道破了天机，但在我，“蓝山”却始终耿耿于怀。

我真的不知道，当我将再一次走进咖啡厅的时候，我还该不该再点蓝山﹖你说，你能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