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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晓野


一年又一年。

一上三十,时间就像指缝间的流水,轻盈地倏忽而去。突然间,儿子就会对我说,我考了两个一百分的话,就要给我……一如从前的我们,痴缠着梦里久不可得的礼物。

年是一个不可阻挡的磁场,吸引着你往一个叫做家的地方赶,无论跋涉千万里,无论两手空空。那里什么都有了,闻着儿时熟知的饭菜香,在妈妈刚翻晒过的被窝里醒来,无论什么都是清甜的带着太阳的味道。

年又是那么扰人心肠。年其实更像是一场大检阅,团聚只是开始。好的,喜庆的,振奋的都说了个遍了,还是躲不过老父亲几盅酒后看似漫不经心的发问。失的,走的,忧的,愁的,在遮掩中,在醺意里,掏了个彻底。而老人似乎早就清楚地了解了,一年聚只一次,油然地对远离的孩子有了一份亏欠,父母就是父母,孩子永远是孩子。孩子的所有都在他们的日程里,记事本里,每天的念想里,你一来,它们统统对上了号,逃不掉。老父亲的一声“喝”,那些曾经痛入骨髓的夜晚就这么远去了,好像它从来没真正存在过,只是一些孩子式的矫情。就如故意吐了一地的瓜子、花生壳们,明天就会被高兴地扫去,以此来迎了新年。

阿庆说他的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而今年却不能那样了,阿庆知道他那是逃不过的了,年夜饭一上来就是凝重的气氛,还未开筷就让各人说说明年的打算,老父亲的神情让孩子们发笑,又不敢笑。在妻子毅然跟着自己的理想走后,阿庆很是落寞了一段,年和节那是他最难熬的,谁提阿庆就和谁急。而老父亲今天似乎已经卯足了劲头,要戳戳阿庆这根筋。

“阿庆,明天是啥日子了啦。”父亲发了话,明摆着冲他来是今天的重点。阿庆想用笑来挡一挡:“过年了呗,还用问啊,这不是吃年夜饭么?”“一年又开始啦,你知道不?”“怎么不知道,我都多大了,您不是明知故问我么?”阿庆有些心虚起来,嘴上还硬着。“那你还知道开始啊,你想过怎么个开始法么,你倒是说说?”父亲又扔过来一句。“我……”阿庆语塞。再一看周围的姐妹兄弟们似乎都不吭声地默默支持着父亲,好像商量好了似的,让阿庆有些气恼。“这是我的事,我自己能处理。”阿庆快刀斩乱麻,想要早点结束这个话题。偏偏父亲不依不饶还问:“我说你就是不知道怎么个开始了,不然你这么些年,你都做什么了?你怎么就过不去了呢?明天可是新的一年啦!”“我怎么啦?我——”眼看两父子要僵,老母亲几十年如一日地出来打圆场。

这一顿饭,阿庆喝了个酣畅,像有什么东西在身后推着他,在手上把着他一样,一杯又一杯,从酒到水,从水又到酒,那酒的味道就这么变幻着,幻化出无数的景象,吮着阿庆的口,被阿庆的口吸着,穿越了无数的时光。喝得痛快的还有老父亲,他睁着微微半闭的眼看着儿子喝,时不时让阿庆他娘热菜上酒。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回家的节目还有很多,什么晚会,什么压岁,等着人们去尽情。而阿庆还是一杯接着一杯,仿佛他的节目就是酒,周围有什么都与他无关。

阿庆说后来他感觉有点冷,才醒了。可他一醒来,却发现老父亲还坐在他趴的桌子旁,头微微后仰着,眯缝着眼,看着他,眼里满是血丝。而老母亲蹲坐在大灶前还半睡着,跟前的柴火还是温热的,红得温柔。那一刻,阿庆觉得什么都过去了。和母亲张罗着烧好了一大锅的年糕、粽子、藕茶,掸掉母亲身上最后一根草屑,阿庆说,他从来没有像那时一般的踏实。

年就这样过去了。也许也只有爽脆的震天的爆竹才能描画这个节日对心的震动,才有了对新年红彤彤的希望。阿庆说这个年没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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