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舜文化

书信的怀念

易为水

之所以写下这个题目，是因为在电话、电脑、手机普及的今天，书信似乎正远离我们的生活而去，正成为一道渐渐下山的落日。每每想及，不免让人心有戚戚焉。于是，亦终让人恍然大悟，元旦前后，明信片何以这般走俏。

书信，在汉语中有许多称谓，其中一种与“雁”有关。传说，两千多年前，苏武拘羁于塞北，牧羊于北海，他将帛书系在雁足上，把他的讯息传送到长安，他才得以结束囚徒的生活，返回故国家乡。尽管这是一个悲悯的故事，但书信的真谛，从中可见一斑。

哲学家伏尔泰喻书信为“生命的安慰”，这是因为书信足以寄寓情爱、传达情感和感受情爱。美国总统杜鲁门给妻子所有的信印成一本书出版，书名叫《亲爱的贝思》，其中包括了１９１０年杜鲁门２６岁时给贝思写下第一封情书，到１９７２年去世之前写下的最后—封信，共１３２２封。这由信件连缀起来的６２年漫长岁月，不知在杜鲁门与贝思之间营造了多少缠绵情感——沉沦时，书信架设扶梯；平淡时，书信注入猛料；冷却时，书信添加柴薪；纠葛时，书信回填沟堑。

哀绿绮思说得好：“有什么感情是书信所不能激发的呢﹖书信有灵魂，书信能说话；书信是有表达喜怒哀乐的一切本事；书信是有多种激情的全部烈焰；它们能使激情上升，就跟当事人本身在场似的；书信是有语言的全部温柔与细腻，有时甚至具有语言所望尘莫及的大胆的表达能力。书信最初发明时，就是为安慰像我这样的寂寞人的。”信然柏杨先生于１９６８年３月７日因为政治原因入狱，女儿佳佳只有８岁。４年后佳佳１２岁时，开始和爸爸通信，直到１９７７年柏杨先生出狱。在囚犯与家属通信不得超过２００字的规定下，柏杨先生的每封信都不长，却字字充满真情，充满智慧，充满道德。譬如，当女儿答应给寄照片而没寄时，他写道：“注意一点，凡是许诺送人的东西，一定要办到，如果发生困难，一定要说明原因，不可含糊了事，对爸爸也是这样。”当女儿升了重点高中回母校看望初中老师时，他马上予以肯定：“感谢恩师，证明吾儿有高贵的心灵……以后应常去探望他。”读柏杨先生给女儿的信，确乎给人以见信如晤之感。其语言淡泊平和、朴素绵密，读着读着，仿佛看到柏杨先生拍打着身上的风尘，从远方缓缓走到眼前，将自己对人生的体悟向我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而今，在我的抽屉里珍藏着一封外祖父生前写给我的第—封也是最后的一封信。那时，我远在外上念大学，当收到外祖父用毛笔写的蝇头小楷书信时，怎一个惊喜了得尤其是信末内容，令我至今难以忘怀。他老人家说：“独自在外，身体要注意，与同学之间的关系要搞好。适当时候，我准备去学校看你。”老辈对小辈的全部关爱，似乎都融入了这看似平实质朴却充满关爱之情的语言之中。不知不觉之中，我油然想到了朱自清先生笔下的“父亲的背影”，当“父亲的背影”与外祖父的“背影”叠合一起时，我的双眼不禁模糊了起来……

外祖父的书信，恍如结实牢固的情感纽带，更是把子女们的心聚拢到了一起。有—年，为了一件小事，母亲与姐妹闹别扭，一气之下，在外祖父家做客的母亲径自回了家。过了几天，外祖父给母亲来信，信中有这样一段感人肺腑的话：“‘百花—树开’，即使有天大的事，姐妹之间又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呢﹖”想不到的是，看完信，母亲嘴角边漾起了笑意——就这样，外祖父的一封短信恰似春风化雨，令我母亲块垒顿消，欢愉复回。

书信以其独到的魅力，更招引人、撩拨人。父亲是教师，业余时间喜欢写作，以至退休后还在创作。２０多年来，父亲出版了３０多部教育教学著述，创作自令父亲结交了一大批文友和编辑老师，并几乎天天与他们有书信来往。于是乎，看来信便成了我茶余饭后的一道风景，更兼这信与我父亲有关、与写作有关，让我看得倍感亲切，爱不释手，于是，偶尔在没有来信可读的时候，我是那般的怅然若失。如果说，我后来走上文学创作之路是受了父亲影响的话，那么，更多的怕缘于读信之时对创作的一番特别领悟和感受。

书信是这般的风韵无限，然而，每当看到书信与我们的生活若即若离，大有与我们撒手而去的趋势之时，于我便有了一番将与心爱的人惜别的痛楚。在现代社会的时空交错里，书信是不是应该功成身退呢﹖不能的。欣闻在德国，面对一般成年德国人每年平均只收到１０封私人信件的窘境，德国邮政总局推出了一项有奖知识竞赛。与此同时，德国邮政局还推出另一项作文比赛，邀请德国人给他们最喜欢的老师写信，由此，德国还推出了全国“写信日”。诚如德国邮政总局局长布莫德所言，一封在上等纸上写得很好的信，再贴上精心挑选的邮票，这都显示出一个人的修养与文化；它是一种优雅的行为，一则经过深思熟虑的信息。德国的做法，对我们有些什么启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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