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小说中的补丁爱情

——读海飞小说集《后巷的蝉》

陈莉莉

《后巷的蝉》收集了海飞的部分中短篇小说。作为七十年代生作家，海飞的作品完全不流俗于时下一些矫情颓废的写作倾向，而带有返朴归真的新写实主义风格。

基于作者较为丰厚的生活底蕴，他描绘的生活场景显得十分开阔，文本中的故事绝非空中楼阁式的无病呻吟，而以浓重的生活气息使读者觉得这些人物似曾相识，种种悲欢触手可及。作者笔下的主人公都是些平常的男人和女人，他们在城市或乡村的各个角落无声无息地生活，听收音机的出租车司机、散漫的体育教师、背着猎枪的村干部、年轻的民警、行将解散的剧团里的女演员以及技艺精湛的理发师，他们是城乡默默无闻而不可或缺的职业群体，他们的生存状态与情感波折便是海飞小说关注的情节主线。

但在不同的人物展开的不同的情节进程中，爱情的残缺面目却百变不离其宗，它几乎是以顽固的姿态行走在海飞的每一篇小说中，或善变、或迷茫、或堕落、或畸态。当海飞以温婉诗性的叙事风格揭开了一张张生活的面纱时，我们看到的是那些满目疮痍缀满补丁的爱情画面，女人们漫不经心地越过婚姻的界线，男人在青春与性的诱惑前节节败退，乡村两性世界的藏污纳垢、城市感情生活的迷惘荒芜，这些以忧伤基调铺开的写实故事，具有撞击读者心灵的强大力度。

时代行进带动的经济飓风使原本安逸平静的乡村家庭产生了冲突。在《向着火车飞奔》中的丈夫三喜因为生意破产而开始酗酒、宿寡妇，最终离家出走，妻子英英只能依靠与瘸子张的肉体交易维持生计，这一切在他们的十二岁的儿子拉子眼里是一幅畸形而破碎的画面，终于在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里拉子完成了向火车飞奔的过程。

城市里繁荣与多元的生活状态使人们的精神世界更无所适从。在《夜晚比白天更干净》中，我们似乎看到了一个例外，马修无比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并在每天下班后都回到自己纤尘不染的家中陪伴安静的妻子，然而接着作者又告诉我们他的妻子已经因车祸成了植物人，当然马修所有的努力与付出都不可能得到一星半点的回报，这种冷酷的情节设置使得马修最终只能选择自我放逐与背弃，这是纯真爱情在充满浮躁与诱惑的生活中最后的幻灭。

在海飞的叙述中搜寻不到坚贞、忠诚这一类爱情宣言的现实兑现，几乎所有性的愉悦都是在婚姻之外获得体验，婚姻中的性在作者笔下不是干巴巴的毫无乐趣就干脆是全盘失败的。而那些关于性的叙述，也被作者以现实主义的笔触榨去了风花雪月的浪漫水份，以乡土化的语言直面生活中男人女人们最原始的欲望——他们在一起时并不需要任何甜言蜜语的铺垫，只是充满汗水与激情的过程，仅此而已。然而正是这种直指本质的描述却使读者从文字中品咂出了生活赤裸裸的真实。

面对这些千疮百孔的生活画卷以及难以求全的爱情，作者并没有持任何认同与责难的态度，作者带着些微无奈置身于自己的作品之外，以冷静的目光关注着人生的欢薄情短，潮涨潮落。文中并无任何关于爱情的叙述或评议，在通篇文本中只有马修对沉睡不醒的妻子说过的一句关于爱情的话语：李文，你知道爱情是个什么东西吗，爱情有些像是一块午餐肉，你一直都想吃但很快又会吃饱。当这种爱情已经使人为之厌腻而又无法丢弃时，人们不得不日复一日地缝补着爱情这件被生活扯开了一条条裂缝的袍子，当这些裂缝破成大洞之后，小说中的人物终于失却了爱的信念，而成为生活中永远寻找着什么而又永远失去了什么的人的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