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淳子相遇

晓野

“认识一个女人，也就认识了一片街道。我之追寻张爱玲，比如一场单恋，纠缠痴癫，不弃不离，地老天荒，随了她的步子，竟是没有回头的走去。又比如探宝者，轻微的蛛丝马迹，亦如至宝，惊喜不及，拿起电话与朋友分享……蓦然醒转，知道自己已经陷得太深。”

这是淳子为自己新出版的书《张爱玲地图》所撰写的序言中的话。淳子说，她用了八年时间探访张爱玲在上海的生活痕迹。

在张爱玲的时空中穿梭，淳子想必更为轻灵起来，轻灵得足以担荷八年的追寻。

说来和淳子相遇也只一次，那是在初春的绍兴，空气里还透着寒，而薄薄的太阳光却也拂过来一点春的气息。友人和淳子早就相识，而友人在我眼里却是任性而小孩子气的，不知道在我的判断中应该很“成熟”的淳子，怎么会和友人有了深的默契，大概女人还是对很俗的年龄有着固执的，我不禁自嘲。

淳子来了，一个很符合想象的大大的背包，一件米灰色的棉质风衣，齐额的乌黑刘海，还有一只拎在手上的咖啡壶，一股慵懒、一种精致、一丝沧桑就这样和着醇厚味正的普通话飞扬过来，让你一下子无从举措。淳子应该是个行者，从上海到新加坡到欧洲各国，但淳子说没来过绍兴。

在咸亨酒店，淳子对美食的挑剔让人忍俊不禁，甚至对服务，淳子也不管不顾地作着比较，全然是一副友人的模样，我不禁宛然。

淳子又是安静的，在我们刻意安排的鲁迅纪念馆、兰亭的书法长廊里，她一下子坐在了长廊的一把竹椅上，仰起脸眯上眼睛，让阳光照着她的全身。我不知道下午淳子去青藤书屋时的情景，那个最让文人感喟之处想必也让淳子有一些心动的吧，而我那时已经有事遗憾地结束了和淳子面对面的机会。友人后来也没有告诉我。

而在那天晚上，白天没和淳子说上多少话的我，竟然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在电话中，她的声音被什么东西伤害着像猫一样柔弱。在淳子主持的那档著名的谈话节目中，她总是以一个清醒而理智的形象出现，给人驱除恐惧甚至指点迷津。但那天，她向我敞开了一道心的缝，她的忧伤让我们之间没有距离。而友人后来告诉我，淳子在打那个电话时，面对镜子而坐，她就那样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吐出一个又一个的烟圈。

那烟雾至今还未从我眼前散去。

我从此对淳子有了惧怕。往往是友人在和她愉快地通话后塞给我的电话，我不敢多说，只是简短的问候，甚至不接。我怕她的忧伤还是怕自己的忧伤，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即使没有联络，我们却是相通的，在一个非常私人的角落，能够触摸和抚慰。

不久以后，淳子寄来一张卡片，一只阳台上的小兔子对着雨后露出的太阳的脸欢呼着，卡上还写着，雨会过，天会晴，一切都会好的。

而更多的相遇却只能在她的书里，有人曾评价她的文字如蝴蝶：斑斓，轻盈，脆弱。即使是闲置的一笔，也藏了一些心理动作在里面，说着说着，戛然而止，留了一块白，等别人自己去体味，正是如此。

而相遇中更多涌来的是淳子的声音，还有记忆中的风衣和咖啡壶，齐额的乌黑的刘海和那一圈又一圈的烟雾。我知道从此无论淳子再拥有比现在更多的美丽的光环，在我的心目中，她只是个女人，有些疲惫，却穿上了停不下来的红舞鞋，掠过世俗，像蝶一样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