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拥有

蔡琴

我的收藏是自自然然地开始的，甚至说不清从何时开始，也没有刻意想过要达到什么目标。因为财力有限，我觉得我收藏的那些东西不值得把它们当作博物馆的精品那样“供奉”起来，或者层层包裹藏着掖着，除了短暂地取出鉴赏，与世隔绝终日不见天日。很多东西买来就用，有的甚至是为用而买。在用的过程中，收藏品有了更多呼吸和展现的空间，而我在不经意间瞥见它们，仿佛见到老朋友似的，不用招呼，彼此那么心照不宣。

临窗的低柜上，光绪青白瓷开片的大碗里悠然游弋着几尾小金鱼。这碗是光绪仿成化釉里红品种，敞口、弧腹、平砂底，形状与金鱼缸相似。碗身外壁以釉里红装饰的方法手绘三尾圆头大尾的鳜鱼，三尾鱼的形象并不具体，凸起宝光，鲜红夺目，与碗里的真鱼相映成趣。

卫生间里那只晚清的豆青香炉才花了７６０块钱，放在小立柜上，经常把盘香点在里面。特殊的“豆青”色在灯下有玉的感觉，炉身上刻着的温婉曼妙的缠枝花卉，若有若无，与袅袅飘忽的烟香浑然无别。民国的粉彩品锅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用以装蜜饯、坚果。淡淡的色釉地上全器压印细小“云蝠纹”，常常因为在掀合之间细数它们、摩娑它们而陷入深长的思索，惦记着每一段值得细细品味的时光。直身的青花冰梅纹盖罐原来是康熙年间特有的名品，缺了盖，就把它当作笔筒来用。青花冰梅纹采用“青花拔白”工艺，以青料为底色，露出的白瓷部分呈现图案，以翠蓝色青料勾勒出冰裂纹的外廓线，留白地成梅花的形状。大大小小的毛笔高低错落在朵朵叠叠的冰梅之间……

本来这些陶瓷制品都是以使用功能为前提的，只是随着历史的演进，才脱离生活，成为纯粹的欣赏品。我把旧物的尘迹洗去，加入现代生活元素，让它们再一次回归生活，也发现了它们隐藏在单纯作为藏品背后的许多美感与意境。

首先是看，收藏品各得其所，安静地蹲在那里，而我在生活场景里需要不断变化角度和距离，由远而近，由近而远，远处看轮廓，近处端详细节。光线也在变化，清晨、正午、傍晚都不相同，薄纱阻隔与直截了当也不相同，光影在收藏品上留下不同的轮廓外形，也留下了不同的观看的想象空间。其次是触觉，用的过程中要擦拭、承托，抹一抹、掂一掂，能够充分感觉到收藏品质地的柔软与坚硬、粗糙与滑腻、凹陷与凸出，沉甸甸还是轻飘飘。从表面上看，无论视觉还是触觉，纯属感官之娱，实质它是指向更为深层和开阔的情感空间的。摇一摇坠子、拨弄一下流苏上的丝线是什么感觉？而心中引发的记忆也会反过来影响所见的东西，它们穿过时光隧道，栩栩如生地站在面前。至此，原本属于过去、属于别人的东西，才被你真正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