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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老花眼镜

益尔


     

三十多年前,因为眼睛花得厉害,爷爷便有了第一副老花眼镜。自然,这是一副粗糙得不能再粗糙,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眼镜。

用鸡蛋换钱买来的老花眼镜,在爷爷却是至宝。有了老花眼镜,爷爷又能打草鞋了。瞧,他老人家戴着老花眼镜打草鞋的神情真是酷毙了。说来也怪,经他打做的草鞋,借用时下流行的一句广告语:“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穿着这结实、精致的草鞋,上山砍柴、下山挑担,自是多一份舒适与踏实。

爷爷是个好心人,他打草鞋不完全是为自家,有时还整打整打送邻居。让一个花甲老人给打草鞋,邻居又怎敢领受?每临邻居们推托,正打草鞋的爷爷就会摘下眼镜,满脸不高兴地说上一句:“送几双草鞋又怎么啦?这么看不起我?”拗不过爷爷的倔脾气,邻居们只好收下。

有一年国庆放假,尚在念小学的我,回到老家,一进门就看见爷爷正戴着老花眼镜神情专注地用一只铁夹子拔猪头上的毛哩!见我进门,爷爷赶忙摘下老花眼镜,一边掇凳让我歇息,一边告诉我:“这猪头哇,是邻家翠嫂送的,说是给我补身子。好啊,你回来了,读书亦累,这下咱们就一块儿补吧。”如斯说笑着,我亦情不自禁地与爷爷忙乎在了一起。

能够吃上猪头肉,在那个天天都是“霉干菜、霉腌菜、霉苋菜”这老三碗的年头,算是山珍海味了。更让我大饱口福的是,爷爷把煮熟后的猪头肉分别做成猪头糕、白切肉、红烧肉等,嚼在嘴里,那真叫有滋有味。

爷爷干活不仅勤快,而且什么农活都干得。即便是赶牛耕田、耙田的粗重活,他也照样干。对牛,爷爷很是爱惜,每每干完活,他总是将牛赶往溪滩,并从家里取来老花眼镜和板刷,替牛洗身。远远望去,那顶真的劲并不比拔猪头毛时差。难怪这牛干活时,总是那么听爷爷的使唤。

渐渐的,因为体力的关系,已近古稀之年的爷爷不再赶牛耕田、耙田。然而,放牛的活儿依然不辍,对牛的护爱亦不减当年。二十四年前的一天,听父亲说,因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爷爷一个人竟然养了三头牛。

除了看牛,爷爷还干起了租牛、卖牛的活计。有一次父亲问爷爷:“你不怕被割‘尾巴’?”“怕啥呢,那广播里不是说中央允许嘛!”爷爷一本正经地回答。年轻时曾做过牛生意的爷爷,这回做得更是不懒,他告诉我:“买—头牛,养上半年,养得肥膘壮实,一转手就可赚个三、四百元,这可是你们干部近半年的工资呵!再加上农忙时租牛,收入就更多了。”看爷爷的那般得意劲,直让人感觉什么叫返老还童,什么叫喜出望外。

转眼到了十三年前的一个国庆节,我返回故里去探望爷爷、奶奶。那天,幸好村门口有小叔在接,否则挪了老屋,变了村容换了村貌,我还不知道去哪找新房哩!我们跨石步,过木桥,时而岸左,时而岸右。摇曳的阳光照在头顶,如少女温柔的眼神;悠然的水声响在耳畔,如瓦屋中远古的歌谣。在我的提议下,小叔引领我先去观瞻老屋。粉墙黛瓦的老屋,那是我童年的窝、金色的梦。老屋像一台钢琴,曾经奏出乡村人家的喜怒哀乐,流淌出浓浓淡淡的情思。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我为故乡的老屋歌,在爷爷奶奶的梦里,在我的心头,总能牵回一缕缕似近却远似苦亦愁的长长短短的滋味来。难怪哲人说,人们怀念旧居,一定意义上也是对自己纯真无邪的童年的怀恋,是企图追回生命中失落的那一段无比珍贵的时光。于是乎,当经过已夷为平地的老屋遗迹时,我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敬若神明般地投去了肃穆的眼神。小叔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赶紧对我说:“这老屋确是太破旧了,太狭小了,现在的三楼新房可气派多了,快走,你爷爷奶奶正等着你呢!”

在小叔的催促下,我很不情愿地加快了脚步。几经迂回周转,终于来到一幢三楼水泥结构的新房前。“喏,这就是新房!造新房的钱,大多是靠我外出打工积攒的,其余则是你爷爷租牛、做牛生意赚来的!”细细看察新房,确乎比过去的老屋大多了、高多了、美多了。当我开始淡忘老屋爱恋新房之时,不觉转过围墙,—眼看到了坐在门口的爷爷。白发苍苍的爷爷,他依然戴着那副老花眼镜,猫着腰不知在大面盆里捣弄着什么。见我来了,他立马摘下眼镜,站起来招呼我进屋,并亲手为我沏茶。

放下旅行包,返回门口一看,原来,爷爷戴着老花眼镜在拔牛尾巴上刮得不净的毛。他老人家说:“再让你吃猪头肉,可就太低档了。而今城里人时兴吃牛尾巴,再用新上市的板栗掺和着一炖,那才够味哩。今晚你要多喝些酒呀!”

傍晚时分,灯亮起来了,亲戚们聚拢来了,酒菜端上来了。这国庆之夜恍若春节之夜,大伙儿的心致甭说有多高了。然而,最动感情的怕要数爷爷了。只见爷爷微醺着脸,呷过一口老白酒,颤着声说:“有这般日子,可不能忘了共产党啊!都说树有根,水有源,我们致富可得思源呵!”就在大伙们纷纷向爷爷敬酒之时,我则油然想及,爷爷只是中国勤劳勇敢、淳朴智慧的亿万农民中的普通一员,然而,他的那番真切话,那个明白理,不是表达了已经富起来的亿万农民的共同心声么?

国庆之夜,更让大伙兴奋的是,我替爷爷奶奶送去的一台黑白电视机,在大伙儿用完餐后,自成了最吸引人最凝聚心的一道风景。爷爷戴着老花眼镜,坐在电视机前,随着电视画面的变化,不时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笑声划破夜空,与外边村民们燃放的爆竹声交织一起,传得很远很远……

岁月不饶人,已近耄耋之年的爷爷,六年前就停息了牛生意。我怕他老人家闷得慌,就去电安慰他。想不到,他反倒安慰起我来了。他说:“干了一辈子活,该赚的钱都赚了。你两位叔叔的经济条件现在也好得很,你们孙辈又孝顺,我与你奶奶是到颐养天年的时候了。”“爷爷,我是担心你平日做惯了现在却突然歇下来,会不自在的。是不是……”“哪会呢,每天看电视翻报纸,每天到种了花草的小园侍弄一番,不要太忙噢!”没容我解释清楚,爷爷就接过了话茬。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其实,爷爷早就为自己退出“江湖”以后的生活作了周密的安排。爷爷的忙碌,可比兴抒怀,感受生命的跃动,能否叫诗意的栖居呢?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爷爷早年就患有白内障。五年前,变得日益严重,几近失明。在父亲的动员下,爷爷住院摘除了白内障。重见天日的爷爷,要说心里有多感慨就有多感慨。“在旧社会,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呵!”爷爷动情地说。

一九九七年,香港回归以后的第一个国庆节,爷爷来电,非让我们回老家不可。想到爷爷刚做过白内障摘除手术,他老人家心情一定很好。为了不扫他的兴,我们取消了外出旅游的计划,决定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并为他们购买一台大彩电。出发前,女儿告诉我:“我替太太准备了礼品,你们猜猜看。” 

拥着一份特别的好心情,猜着女儿所出之题,我们踏上了回老家的路。赶到老家,一眼就见爷爷坐在竹椅上,正忙碌着。走近一看,原来他老人家戴着那副老掉牙的眼镜在用纳鞋底的苎麻线捆缚大河蟹。见我们来了,他老人家乐呵呵地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这不,我正在捆缚曹娥江大河蟹哩!”“太太,你戴着的这副眼镜太旧了,你眼睛又刚动过手术,为了保护好你的眼睛,我替你新买了一副老花眼镜。”女儿边说边换下了爷爷的那副旧眼镜。噢,原来女儿准备的是这样一份精美实用的礼品。“想不到,你也这么孝顺啊!”爷爷看着女儿,笑得合不拢嘴。

国庆之夜的晚宴又开始了。戴着新眼镜的爷爷,似乎一直处于亢奋的激情中。一边剥蟹,一边呷酒,酒多话亦多。尤其当新彩电的画面定格在一组香港回归祖国的镜头时,他老人家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高举酒杯说:“香港能够顺利回归祖国,证明了什么?证明了我们中国共产党的伟大,证明了我们祖国的强大啊!我带头干了这杯酒!”见爷爷一干而尽,大家刷地端酒而站,齐饮而尽……刚刚用完晚餐,这时,电视里响起了庄严的国歌,画面里国旗冉冉升起,只见爷爷肃立一旁,行着注目礼。透过镜片,我突然发现爷爷的两行热泪正滚滚而下——这是幸福的泪,这是自豪的泪呵!

今年的国庆又将来临,九十有二的爷爷依然来电盼我们回家。电话中当我询问其眼睛视力如何时,他老人家说:“手术效果很好,戴着眼镜看电视,清楚得很。这次你们回来,别忘给我带一些反映我国建设成就的报刊杂志。”我知道爷爷上过私塾识得字,可这么大年龄了还要看书,吃力得很,犯得着吗?正当我疑虑之时,倒是父亲善解其意、一语道破:“五年前,他不是答应要以国庆为题材,给我们唱一曲自编的莲花落的吗?”啊,原来如此。

我们盼着国庆节这一天的早早到来,以便能早早听到爷爷用激越的情感,加上那略带沙哑的嗓音而唱出的一曲苍迈而深沉的莲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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