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因住房搬迁而顿生联想,对老家崧厦特别是祝家街一带的变迁发了一通感概,并思忖着主政崧厦,把自家门前那段河道以及同人桥、张湖桥给填、给拆了。
然而,几年功夫,遐想竟成现实。当然,不是我入主崧厦,成为虞北重镇的一镇之长,而是百崧河祝家街段的填筑和同人桥的拆除。
当我得悉同人桥被拆这一消息时,便告假回了老家,看一看被拆的同人桥,也算是一种告别。然后,不看则已,一看倒使人心情沉重起来。昔日在我心目中美轮美奂的同人桥,拆得只剩下两边形孤影只的桥墩了。曾经是那样宽阔、颀长、厚实的桥石板,此时横七竖八地断垣在一边,就象曾经劳作一生、竭力支撑家庭的男子,进入暮年被人遗弃那样,我的心紧缩了,仿佛看到了自己晚年的凄凉。这一刹那的感觉,使人再也难以忘怀……
同人桥,坐落在崧厦镇东首,高约5米,宽约4米,何时建桥无从查考。据现存的《崧厦志》记载:“古同人桥,在天水庵西,道光季年,桥被江潮冲溃,值海塘险要,知县张致高属绅连仲遇移桥石筑塘,权置木桥以便行人。同治五年,连氏捐资重建石桥”。这样屈指一算,同人桥从重建至拆除,也已有整整130年的光景了。不要说那些曾免受江潮侵袭之苦的老人们,就是象我这样不大不小的中年人,对同人桥的记忆也是那样的深邃,那样的萦绕,那样的至高至贵,那样的至善至美。
确实,崧厦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得杭州湾和曹娥江成了其天然的屏障。百崧公路未通前,这里的人们外出一般走的都是水路,即使是走旱路,大多也选择往“施家堰”上塘。因而,同人桥是崧厦镇名副其实的南大门,通往百官的水陆咽喉。
她的东首是“迎紫路”,所谓紫气东来,其名不难理解。南端是“指津路”,望文生义,就是指点迷津的意思,因为此间常有船家和行人问路。北边是严巷头、东华、章家、陆家乃至施家堰赶市的必经之路。当年,只要国庆、元旦或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高指示一发表,崧厦大区的十乡一镇便会组织革命群众举行庆典或誓师,大会过后的大游行一般总是到同人桥脚下解散;而崧厦镇上首次安装路灯,恰是从同人桥脚下开始的。那时,家家户户还都用着“洋油灯”,同人桥头装上了电灯,不啻是“兆炳先生”复了明。
于是,不论“三伏”,还是“三九”,这桥头路灯下总会聚集不少人。老人们下象棋、讲老话;妇人们打麦扇、纳鞋底。到了夏天,更是纳凉的首选之地,只要太阳一落山,便会有如蚁的纳凉人扛着竹椅板凳,拿着扇子茶杯,不约而同地来到同人桥头。有些嫌带“屁股架子”凳麻烦的人们,干脆只在台阶上拿蒲扇拍打几下就拾级席地而坐,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地穷聊,大到天文地理,小到鸡毛蒜皮……
那时的孩子大都在放学后,就可做完不多的家庭作业。吃了晚饭,要是方圆十里没有传来放映露天电影的消息,大家便会不约而同地来到同人桥头,在雪亮的路灯下,男孩子打弹子、掷角子硬币、抽打煞胚、滚铁环;女孩子踢毽子、扔沙包、跳橡皮筋、绷花线,好不热闹。
每当盛夏,下午3时至傍晚时分,同人桥便成了小伙伴们一显身手的地方。由于同人桥跨度大,桥墩高,河水深,甩“金荷包”跳水特有劲,不要说小郎倌,就是大男人,也会在沭浴时边擦肥皂边上桥面,忍不住纵身跃下过把瘾。
跳久了,尽是“冰棍”、“倒冲”便使人乏味,就变换起了花样。我首跳前滚翻,不妙的是背部先着水,“乌里鱼”的黑背上拍出了红块;接着是“凸胸空”翻跟斗下,差一点没成“凹胸空”;紧接的是“老太公”来个“打虎跳”下,结果是被水撞了一下腰。有时,为了表现气势,大家就先在背脊用墨水编上号码,然后叠罗汉般地一个紧跟一个往下跳。凡此种种,可以说是花样百出,洋相百出。尽管被水拍打后火辣辣地痛,或者相互撞在一起碰出乌青,但谁都不言退,乐此不疲。不到父母三呼五唤,定是不肯上岸的。有时,甚至要到谁家大人拿着晾杆敲打,才肯很不情愿地散去。
如今,河不见了,桥也不见了,甚至连可以唤起记忆的光点也找不着了。眼前见到的已是一条宽宽的柏油路,两边耸立起了幢幢住商楼。然而,无论如何,同人桥在我的记忆里是抹不掉了,我的梦里肯定会有你——同人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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