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是我中学时的同桌,就像那只歌中唱的,美好、善良、脚步轻盈。每次老师提问时叫到阿玉,我们都会保持一个不变的姿势,那就是从各个角度去看她脸红,阿玉的脸红在我们班是一大特色。有段时间,我特别想脸红一次,改改我在大家心目中假小子的印象,就偷偷叫阿玉告诉我诀窍,怎么会那么容易脸红而我竟然红一次都那么难啊。结果,我又一次不出意外的被说红了脸的阿玉捶了一拳。
可就是这么个羞涩甚至说胆小的阿玉,毕业后却去了外地,去闯荡去了。那是阿玉扔给我们的一颗炸弹,在想到那张羞涩而涨红的脸时都会让我们惴惴不已。
五年后,当瘦小的阿玉重又在我们面前出现的时候,我们再一次惊讶了。那时的阿玉在她结束单身生活不到半年之后又回到了单身者的行列。而阿玉似乎和以前也没什么两样,依旧腼腆着,说话一高声就脸红了。阿玉不是不爱说话,但也始终没和我们谈起,那段至少我们以为对像她那样性格的人,已经是惊涛骇浪的往事。
阿玉在那以后找了家服务行业的公司,安静的做起了文员,整理档案之类,闲来打个电话过来约同桌几年的我喝茶什么的,只是席间聊的也只是读书时候的事。见面的机会不多,倒使聊的东西反而有了趣味,甚至有些留恋了。在不知不觉中,我和阿玉的友情似乎也比学时更有了深度。但阿玉还是闭口不谈往事,那段短暂的婚姻,仿佛它从来不曾存在。
当阿玉和一个有着浓重外地口音的男子出现在我们常聚会的茶楼时,我并不惊讶,我知道那是她的笔友。我曾经不止一次笑过阿玉的幼稚,哪儿还有人在交着笔友,书信往来的那么原始,再怎么纯精神的,也去网恋了,寄信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而在近两年的神会之后,阿玉和那个几乎一无所有的人走到了一起。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们聚会的角落里已经找不到她安静倾听的脸了。
阿玉的公司因为和我工作的地方离的不远,又常要有联系,还是常去的,但阿玉已不在那里做了。有人说她去做生意了,没办法男人赚不来钱;也有人说她夫唱妇随还家乡去了,不得而知。以后的日子,依旧没有阿玉的消息,每次到她做过的公司的时候,我总是被她的决绝和她的羞涩而红的脸困惑着。
阿玉的这些决定伤了我们的心,阿玉在我们的话题中也就渐渐消失了。
人到中年也是人生中的多事之秋,身边的女友们聚散离合,起起落落。哀怨、颓唐,和着一杯杯试图麻痹的酒,成了聚会时最多的表情。太多的权衡,太多的放不下,让曾经意气风发的女人们步履沉沉。阿其在喝掉她酒杯中第五杯长城后,睁着再刻意修饰也掩饰不了皱纹的醉眼冲着我说,你知道人在失败的婚姻中感到最惨痛的是什么吗?是信任,是对整个世界的信任。你知道是谁这么说么?是阿玉。阿玉?她在哪儿?什么时候和你联系的?阿玉瞬时间回到了我们的世界,让我们不禁怀疑她是否真的离开过。
阿其说,阿玉从来没有离开。她也是在偶然中见到了她,那是在一个小区的菜市,阿玉的身影匆忙而清瘦依旧。有个摊上的熟人告诉阿其,那个女人就在菜市摆摊,有时还拖着个三两岁的儿子。从那以后,阿其就想再次碰到她,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大概是为了大家都活的不怎么样吧,阿其有些自我解嘲的说。阿其以为的会出现的互诉委屈,抱头痛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坐在她窄小的出租房内,阿玉的手始终没有停止摘菜。那是下午要去卖的,阿玉依然涨红了脸,抱歉的对阿其说着。她就那么边干边听着阿其说话,不时还擦把手拎起玩耍时摔倒的儿子。就在阿其不知道怎么才能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的时候,她看见阿玉抬起了头,她秀美如小鹿的眼睛里满是晶莹的泪水。她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接着就说了那句有关信任的话。阿其说看来阿玉真的经历了很多东西。
那天,阿其和我们一样没见到阿玉的那位丈夫,阿其不敢问。阿玉似乎感觉到了,在她送阿其出门,顺便捎一篮子菜到市场的时候,阿玉告诉阿其,我现在还是一个人,只是多了个儿子。那种轻松和谈起儿子时与其他母亲没什么两样的愉悦,让阿其又不知道阿玉是否真的有她所说的那些感受。
阿玉依旧是个谜。阿玉似乎不愿意被我们所了解,而我似乎由此更了解了阿玉一些。
走在街头,特别是黄昏时,我总可以看到一些女人们和男人一起抢着摆夜市的地盘,她们的嗓门透着爽朗,仿佛没什么她们不敢争的。我想象不出挤在菜市中的阿玉怎么卖菜,她怎么喊出的第一声,而到如今,她也这么爽朗的笑着,不再羞涩地不敢高声了吧。
那张涨红了的脸啊,就这样一次次映入我的梦中,那是阿玉,那又不是阿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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