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养鸡

胡水夫

因为老是听我们说家养的鸡好吃、有营养，年已古稀的老父老母今春在家里又养上了鸡。前几天来电话说鸡已长大，但暑期乡下太热又多蚊蝇，叫我们不必回老家了，鸡会请人捎过来的。

在我的记忆中，父母是养鸡的好手。小时候家里穷，逢年过节买不起多少鱼肉，父母便与农村大多数持家有方的人家一般，每年春天总会买下１０来只小鸡（有时也让家中的老母鸡孵一窝）精心饲养，种子好下蛋多的母鸡要留下生蛋，再除去病死、丢失的，到过年了大抵总只剩下了一、两只鸡可宰。不过，农历六月六杀鸡却是父母的“定规”。于是，端午节吃过“艾麦果”，我们兄妹几个最惦记的日子便是六月六。照母亲的说法，这时吃鸡是因为农忙快到，农村无以为补，吃只家鸡壮壮筋骨。但冀盼归冀盼，待到那天父母将香喷喷的鸡汤端上桌的时候，一家人却总是推来劝去的，谁也不会挑大块的捡。乖巧的妹妹总会趁父母不注意时把汤勺到他们的饭碗。这时候母亲总是说她爱吃鸡头，而父亲则说孩子不能吃鸡爪要吃鸡心，吃了鸡爪会撕书，吃了鸡心记性好。他们自己吃了鸡头、鸡爪，便有了“理由”“逼”我们兄妹几个吃鸡腿、鸡脯。现在想来，在那连肚子也填不太饱的岁月，正当中年的父母怎么会不喜欢吃鸡肉，只是他们要把最有营养的鸡肉和内脏让给正在生长发育的我们。

岁月就这样静悄悄地在安顺和睦的环境中流淌着。不知怎的，农村里的鸡越来越难养。原先人们大都只怕放散着的鸡被黄鼠狼叼走，后来黄鼠狼没了，却是鸡瘟不绝，少有人能将鸡从春上养到年底，养鸡劳心费神又往往要“竹篮打水”。于是，村里养家鸡的人家渐渐地少了，春天担着小鸡到村里叫卖的人也渐渐地断了踪迹。但父母总会想办法到孵坊里买几只小鸡养着，只是瘟死的鸡一年多于一年。终于有一年，当时我已外出读书，父母养的一窝鸡在长到半背毛时统统在劫难逃。灰心的父母于是不再买小鸡。

眼见着年关临近，家中照例是没有多少年货。父亲说反正在家里闲着，倒不如到河里去钓钓鱼，说不定还可让我们在春节尝到鲫鱼的味道，客人来了也可多道菜。从没握过钓杆的父亲就学着别人去钓鱼。皇天不负有心人。父亲不仅真的学会了钓鱼，而且还钓得不少。母亲把大点的鲫鱼都挑出来，两天一条、三天一条地养入家门口的那只露天大水缸中。鱼一天天地多起来，父母也就一天天地扳着手指算我放假回家的日子。我回家的那天，父亲钓鱼去了，母亲见到我照例微微笑着。但她的笑脸上不时有一丝怅意掠过，原来就在那天早上，父亲发现水缸里养着的１４条大鲫鱼一夜间被人捞个精光。母亲当即肉痛得哭了，那可是她一条条攒起要给我们兄妹几个吃的啊，里面融满了母亲的慈心和希望。狠心的人竟偷得一条不剩！鸡死光了，鱼被偷光了，过年的日子却快到了。正在我细声安慰母亲时，钓鱼归来的父亲却老远就在喊母亲的名字。那天父亲不多不少刚好钓回了１４条大鲫鱼，他可是从未钓到过这么多鱼。大概是素有怜悯之心的上天也为我父母的一片爱心所感动，送来了鲫鱼。

如今，我们与大多数生活在城乡的人家一样，再不用因过年缺鱼少肉而担心，隔几天买只鸡来吃也实属稀松平常之事。闲不住的父母却又开始养起了鸡，他们一则是为了弄点闲事做做散散心，最主要的是因为要给我们吃上真正的家鸡。于是，我的大脑中便总是浮现起傍晚时分母亲唤鸡、父亲赶鸡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