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城市,星光已渐疏渐远,而灯盏却日益成为现实的窗口和未来的投影。酷暑长夜,登高独眺,远方有依稀的星光,脚下是璀璨的灯盏。而星光与灯盏之间呢?是的,是河流,是苍茫又纷繁、清冷又喧闹的河流。在星光与灯盏之间,也许惟一的沟连就是河流。
曾有过在一条大河中顺流夜航的经历。当寂寞的航船在荒凉的上游顺水而下时,笼罩山岳、田野、树木和村落的,除了浪花一样铺张和鲜亮的星光,就是星光了。“风来孤舟轻,星垂一江平”。在这样密匝的星光里夜航,久而久之你甚至已分不清,自己是在河流里航行,还是在星海中穿梭。随着时间的推移,河流慢慢变得开阔,两岸的灯盏也从无到有、从少到多。先是一粒一点,接着是一簇一撮,灯盏渐增渐密,星光也渐稀渐淡。当一大团层层叠叠的灯盏越来越近、越来越明亮、辉煌终成一片泱泱灯海时,星光也最后悄然隐退。我知道,那泱泱灯海的所在,那星光悄然隐退的去处,便是夜航的目的地——大河下游的城市了。河流孕育了城市,城市也姿意地绽放着河流的生命和归宿。而这种绽放的主要标志和符号,就是缤纷斑斓的灯盏。
由星光而灯盏,一条河流完成了空间的转移和时间的跨越;一座城市也同样实现了岁月的更替和历史的嬗变。在星光与灯盏之间,地理概念上的河流,也许仅仅只是一种沟连和传递,而时空意义上的河流,作为一种演绎、作为一种象征,则让我们充满了太多的猜想和沉思。星光是荒蛮的,星光又是本质的——生命和自然朴素的本质。灯盏是现代的,灯盏也是矫情的——繁华和文明孪生的矫情。当无数缤纷璀璨的灯盏替代了星光,或者说,当我们尽情地享受着那些红红绿绿的灯盏带来的众多现代文明好处的时候,不知我们有否想到,我们正同时面临着许多的失落。就像星光是河流的乳汁,又是河流荒蛮的印记一样;灯盏既有着城市的骄傲,一定意义上也是城市迷失的标签。这种星光与灯盏之间的悖论,也许正是城市和现代文明所难以取舍和摆脱的窘境。
其实,在星光与灯盏之间,传递和演绎的不仅仅只有地理概念和时空意义上的河流。“天上一颗星,地上一盏灯”。星光也许不可能陨落成为灯盏,而灯盏事实上是可以升华为星光的,当然这样的升华仅仅只限于由那些伟大的头颅和高尚的灵魂所点亮的灯盏。从孔子、孟子、老子、屈原、王充、司马迁到李白、杜甫、朱熹、王阳明、鲁迅、梁启超、蔡元培;从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孟德斯鸠、李嘉图到哥白尼、培根、达尔文、弗洛伊德、爱因斯坦……古今中外、沧海桑田,这样的灯盏从未熄灭过。也正是有了这样的灯盏,历史进步的火炬才被生生不息地点燃;正是有了这样的灯盏升华的星光,人类文明的天空才照亮得熠熠灿烂。在星光与灯盏之间,除了地理和时空概念的河流之外,更流淌和奔涌着一条由伟大的头颅和高尚的灵魂汇聚的河流——整个人类文明进步的河流。
当我们为那些由伟大的头颅和高尚的灵魂点亮的灯盏,而敬仰而崇拜时,我们同样为那些也许永远也成不了星光,却成为真正灯盏的灯盏,而敬重而感动。舞厅里的明明灭灭不属于这样的灯盏,酒吧中的幽幽暗暗也不属于这样的灯盏,霓虹下的醉生梦死甚至麻将桌前的通宵达旦更不属于这样的灯盏。这样的灯盏,属于青灯黄卷“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勤奋,属于三尺讲台呕心沥血两鬓染霜的奉献,属于春风秋雨“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汗水,更属于万里边境保家卫国赴汤蹈火的牺牲。这样的灯盏明亮而不耀眼,平凡而不斑斓,这样的灯盏有无数无数,就在你我中间。
在星光与灯盏之间,是河流,是那些用灵魂、用生命点亮的星光和灯盏所汇聚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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