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约莫升至一竿子高。
朱诚匆匆吃过早饭,就把迎街的卷闸门打开。不一会儿,不见新老客户光顾,倒有几名头顶大盖帽的税官“光临”。彼此寒暄了几句,方知是来搞个体税收定额调查的。朱诚连忙招呼。他们认真测量了营业面积、询问了房租及其他费用支出等情况,点查了库存,又到左邻右舍询问了些情况,就离去了。
等妻子买菜回来,朱诚和她议论起这件事。他说没啥了不起,咱做的是正当生意,而且向来是月税月清,收税的要查要看,随他们得了。妻子说这可不行,听人说最近中央有文件,对咱们这样的下岗工人开小店收入不到4000元的可不缴税了,不过听说为减少矛盾,税务局要对原定额作一次重新调整。朱诚这才想起税官似乎是告诉他关于定额调整的事。说起定额妻子唠叨开了:咱这么坏的生意4000元的定额也太高了,你不瞧瞧隔壁小陈,一样的店面,一样的生意,他咋就定3000元呢,几次叫你去税务局申请调低定额你都说没用,这次要再不调低,他小陈一分不缴了,咱却一分不少地缴,这生意还咋做啊!听了妻子的唠叨,朱诚心事重重的。
咋办呢?他琢磨了好一阵子,猛然记起老战友小余。他交际广,熟人多,路子宽,又是一位领导同志的女婿,何不找他出个主意?——对!
下午,朱诚来到小余家门前时,才想到自己太马虎了,如今是“市场经济”,岂能两手空空地去求人办事。于是,他就近买了一提兜水果、两瓶雀巢咖啡,外加三盒脑白金口服液,拎着进去。不巧,小余刚和朋友出去喝茶了。小余的岳父热情地接待了他。
“小朱呀,你真客气,买这些干啥。”随手掏出钢笔,写给他一张字条。又道:“对不起,我不久前已办了退休手续。这样吧,你拿这张字条去找刘副科长。他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的,不会不买我这个老账!”“谢谢,谢谢。”朱诚双手接过字条,小心翼翼地叠好,装入西服夹层的口袋里。
折回身,朱诚又购了两箱椰子汁,扛在肩上,再爬六楼。今天算他倒霉,恰恰碰上刘副科长去省城开会未归。刘夫人满面笑容把他让进屋,看过老主任的字条后说:“实在抱歉,老刘出差了……要不我给办公室杨副主任家挂个电话,他跟老刘交情最厚,又时常同税务局的人打交道。他这人尽管改不掉嗜烟、贪杯的小毛病,但重义气,一定会关照你的。不过,他的住处离这里不算近哟。”“不碍事,不碍事。”朱诚拱手告辞,喊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按刘夫人比划的地址,还算顺利地找到了杨副主任的住所。
朱诚寻思,这回可是个关键人物,更不能小气。他咬咬牙,忍痛又去商店“破费”了两条“中华”烟、两瓶“剑南春”酒,才敢去敲杨副主任的家门。心宽体胖的杨副主任没啥架子,赶紧吆喝保姆沏茶、递烟、点火。他对朱诚说:“刘夫人的电话我接着了。这不,对门老龙邀我过去杀两盘象棋,我都没去。不过,税务局那边话很难说……也罢,这次我亲自陪你走一趟。”
第二天上午,朱诚颇有点沾沾自喜地跟着杨副主任,走进税务局个体税收管理组办公室。
不料,接待他们的一位着装整齐的女同志却严肃地说:“这次定额调整我们订有纪律,是拒绝说情的,任何领导来了也只好请回。”她抬手往墙上指了指,接着说:“我们国税局现在已实行‘阳光定税’,这次按民主评议后的新《定额核定办法》调整定额,调整结果都已贴在墙上,你自己看吧。上起征点的缴,不上起征点的就免!”
他绝望地举目一瞧,嘿,不瞧则已,一瞧险些怀疑自己几时患了眼疾。原来,那定额公布榜上,他的名下,定额竟是3500元,比原来少了500元,应纳税款栏中,填的竟是——“0”。
朱诚突然觉得一身轻松。他回头狠狠瞪了身边的杨副主任一眼,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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