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茶圣吴觉农的嫡传弟子、浙江省上虞县政协原副主席刘祖香先生,如今已经八十有二。然而,凡见过其人者,则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身板硬朗、面色红润、中气十足、思维活跃的刘祖香先生,已是耄耋之年。
问其故,则曰:“饮茶、登山,两者不可或缺。”
刘祖香先生以身许茶,一生事茶,凡六十余年,结茶为缘,人称“茶人”。一入茶山,一进茶垄,其自是“悠悠万事、以茶为大”的,正如他常说的那样:“我们之所以还能在茶的淡淡清香中感动不已,是因为它连接着土地的血脉,代表着一种清白高尚的生存状态,彰显着高贵无言的大地意愿。我是山命,注定要与茶叶打一辈子交道。我愿在云雾弥漫、空气湿润的高山之巅,抚慰丛丛芳郁的春讯。”是啊,他在虞舜故乡、英台故里、茶圣家乡上虞亲手创办了上虞茶场、上虞茶叶技术学校、上虞市茶叶科研所;他公开出版五十多万字的茶叶研究论著,在前苏联科学杂志上发表过三篇颇受关注的茶叶研究论文;他曾是我国赴非洲贝宁人民共和国援外茶叶专家考察组组长;他指导研发了上虞觉农舜毫、龙浦仙毫、觉农龙井三只名茶,并荣获全国金奖;他赴北京参加全国老有所为先进创新奖表彰大会,并受到胡锦涛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这些是不是见证了刘祖香先生对茶叶事业的痴爱与追求呢?一个以事业为重的人,一个追求生命自觉的人,不也是一个无私无畏、大悟大彻的人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糜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具备茶人精神的刘祖香先生,自是淡泊明志、潇洒从容,获得了坦荡而充实的人生。
自然,刘祖香先生也是品茗好手。他说,饮茶可雅,也可俗。雅者精于品,重氛围,讲意境,“小桌呼朋三面坐,留将一面与梅花”,达到的是一种“更待微甘回齿颊,且流连”的境界。是啊,他与胡愈之、夏衍、丁玲、骆宾基、楼适夷、萧军、萧红、黄源、谢晋、刘蒙天、刘文西、叶文玲、王旭烽等文化名人品茗拉家常的情韵,至今还记忆犹新,历历在目。俗者,则是与人们每天的劳作联系在一起的,劳碌辛苦的生活一旦受茶水滋养,便把水乡的那种淳朴、厚重的民风民俗民情融于其中了。
刘祖香先生的生活里,须臾离不开品茶。但茶须是好茶,水须是滚水,这般品茶,对离休以后的刘祖香先生来说,则是一种至高的享受——情趣的追求、精神的升华、心灵的安抚、人生的关怀,不仅品亮了眼睛,也品造了好的心情。间或读书之、作文之,任思想的清泉自由流淌,使枯竭的才思得到滋润——即使个人的生活空间极其狭小、逼仄,也努力保持深广的心灵和精神空间。如此这般,刘祖香先生终其乐融融,不知老之将至矣。
亦是因为茶事,更令刘祖香先生留下了一段与郭沫若先生交游的佳话。
一九五九年四月的一天,在黄山山麓的一座宾馆里,只身前去黄山考察茶树品种的刘祖香先生突然碰到了时任中国科学院院长的郭沫若先生及其夫人于立群女士。见一身素装的郭沫若先生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刘祖香先生便主动与其攀谈起来。当郭沫若先生听说其是搞茶叶的,竟表现出极大的兴致,问这问那,相互谈得甚是投机。因为要上黄山,第二天上午他们又在半山寺相遇。同桌品茗时,刘祖香先生斗胆向他求字:“我们家乡有一个很大的茶场,您能否给我们题写‘国营上虞茶场’这几个字?”其时,郭沫若先生并没有当即应诺,而是连声道:“再说,再说!”
吃中饭前,大伙儿登临文殊院。吃中饭时,郭沫若先生问刘祖香先生:“下午到哪里去?天都、北海去不去?”刘祖香先生实话实说:“下午我就不准备去了。”郭沫若先生闻之,竟心直口快地说:“你一不上天都,二不上北海,辜负祖国大好河山。”被郭沫若先生一激,当天下午刘祖香先生果真上了天都、北海。出发时,郭沫若夫妇一个劲地为刘祖香先生打气,连声喊:“加油!加油!”闻之,刘祖香先生自是暗暗立下誓言:不到峰巅非好汉!
那次与郭沫若先生有缘邂逅,刘祖香先生颇是激奋,返回家乡,他专门组织人员精心加工制作了一斤一芽两叶初展的针形茶,并用玻璃瓶盛装,外加木盒套装,寄往郭沫若先生。过了一月余,刘祖香先生收到了郭沫若先生寄来的十六开大小尺幅的题字,真可谓喜出望外。很快,他请人制作了招牌,挂了出去。让人惋惜的是,由于“文革”的浩劫,这题字原件和招牌早已不知去向。说到此事,刘祖香先生不免捶胸顿足,心有蹙蹙焉。
自黄山考察回来,郭沫若先生鼓励登高览胜之言一直萦绕在他耳际,从此刘祖香先生竟养成了登山的习惯。爬山固然有种妙谛,然而,他觉得爬山最大的乐趣便是可将平日吟咏的诗词于游山之中得到真切的应验、回味——设身处地,身临其境,悬想其事,遥领其情,忖之度之,穿过时间的隧道,跨越古今的历史阻隔,对诗人所描写的情景身感心验,时有妙悟,其乐融融,庶几进入了闲适、恬淡、高洁的境界。“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每每登上山巅,刘祖香先生自是勃发气吞山河的征服感、包容万物的豁达感。久而久之,这登山自是成了他修身养性的一帖秘方。
在家乡,只要说得上名的大山、高山,他都登过多回,且登山的速度令年轻人瞠目结舌,自叹弗如;即使是国内的一些名山,也留下了他勤勉的足迹。这不,他曾五上黄山、三上庐山、二上武夷山哩!自然,他并不是单纯为登山而登山,凡登山他总是带着目的,每每离不开一个“茶”字——观茶园,察茶种,会茶人。
有人说,人老了以后,最重要的有三条:一是要有自己的专业;二是要有朋友;三是要有自己的爱好。刘祖香先生至今依然担任着吴觉农茶学思想研究会顾问,并时常上山下乡指导种茶、制茶;他既有茶人之伴,又有文人之友;他好喝茶,也喜爬山,更不时地动笔写些回忆文章,这于刘祖香先生言之,是何等享受、何等释然!
近日碰逢刘祖香先生,一阵寒暄以后,我祝他“健康长寿”,可他说,你应该祝我“健康茶寿”才好,说完竟爽朗地笑了起来。“茶寿”,即一百零八岁之谓。对茶人刘祖香来说,我想,该是茶寿可待的,他的人生经历,他的养生经验,不是告诉了我们全部答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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