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遐思

小新

他们说水是世界上最邪恶的东西：它可以浸润和渗透一切。它不动声色，用一种柔软的方式把你渗透，它用一种你不可拒绝的方式强加与你。你甚至不能把它从你的内部驱逐出去，只能够因由了它的存在而膨胀、变形。

水其实是世界上最被动的东西。它安静着，从不主动出击，也从来不能够自己去到任何地方，如果没有引力，如果没有落差。但在它生成的那天起，水在等，所以终有一天水会横溢出来，去到它想去的任何地方。它也曾结冰，为的是能够存留一刻半刻的光阴；它也曾化作云雾，为的是用一种更轻柔的方式浅笑生命的沉重。

而水只是水。更多的时候，水把自己的真实面孔深深地藏在水底，没有漩涡，没有惊涛骇浪，只有如镜的平面。

水和莲是最好的伙伴。可也有水仙做着水的灵魂。在水中，我可以看见一张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地浮向水面，他有像水一样清澈的眼睛，他如痴如醉地把自己的脸浮向水面，然而他没有浮出来。水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把来源于它的生命又收回去。于是在水边会有水仙，用绿色来模拟水的色泽，用同样的绿色来掩盖自己那张真正的脸。它的愿望永远都不曾实现，它时刻凝视着水中的自己，它眷恋的只是被眷恋这样一种感觉。在它灿烂的时候也是它枯萎的时候。它幽雅的挺立着，等待着最后的消失，如同一声叹息，来于水，逝于水。

如果心里有一扇门来关闭这个世界的所有搅扰，那么在水里，你轻踏的每一步都会开出一朵莲花，无枝无蔓地向上生长，在最寂静的地方用叹息的声音吐出莲心。莲最懂水。所以莲啊，只是淡淡的生长——于色也淡，于嗅也淡；所以莲啊，只是直直地指向天，走过绚烂的夏，倾听秋夜的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肯离去。莲知道水有一颗水做的心，容不得丝毫的落尘，水无论容纳了多少杂质，都必得归于一个“清”里。

他们说水是最坏的东西——水的霸道是它邪恶的脾气，水永远不停，他们勇往直前，那样义无反顾，它最终会占据一切；他们说水是最善的东西——水的容纳是它的仁慈；他们说水是最令人依赖的东西——水无所不在，改变你的性情；他们说水是最难得的东西——当它流失，你无法让它回归；他们说水有月亮的秉性——只在暗夜里用清冷来包围自己一朵封冻的火苗在水底。就这样水来了又去，留一点点痕迹，然后连痕迹都收走。而它其实只是在那里，用最稳定的方式给你看动荡的模样，以此保持一颗完整的心。

我喜欢在月夜里看一池静水。它总会有一些小小的律动——那是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