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塘平桥

金笛

古人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今人言：土无水不活，水无桥不美。在绍兴水乡，各种石桥形态各异，千姿百态，或长虹卧波，或弯弓凌云，或石板贴水，映衬着青山绿水、垂柳曲岸、白鹅灰鸭，安详、静谧、悠远。此情此景已经令人驻足细品、流连忘返。如果再加上浓浓的一笔：远处慢慢划过来一只乌篷船，踏桨人悠闲自在的神态，伴着桨声歌唱般的节奏，再哼上几句激越高亢的“绍兴大板”，穿越桥洞在水面慢慢滑行，激起若有若无的一片涟漪，便打破了河的静，平添了水的动。嗬嗬，那不是一幅远近相衬、动静相映的山水画嘛，要画面有画面，要意境有意境——水造就了绍兴水乡的美名，而桥突现了绍兴水乡的景致。

但在我的记忆深处，却印着一座普通石桥的倩影，那就是长塘的平桥。

平桥，是我为它安的名，缘于它是用十来块石块平铺在河面上，几乎与河水在时时亲吻，中间筑有一个并不高的桥洞，一线铺平，从此岸直达彼岸，虽然缺乏苏州园林中九曲桥的精制得几近完美，但粗犷得更有气势、更有活力。每当骤雨未歇、山水暴泄的季节，河水漫上了桥面。赤足走在桥上，大有“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的意味。而此时的欢乐是属于放学回家的少儿，赤着足，淌着水，一阵急走，把流水激起一片哗哗水花。而每在夏天，总能看到几位年长者，静静地蹲在桥栏上，就着河面吹来的习习凉风，戴笠倚伞，就豆品酒，握竿垂钓，日间享受“渔翁”之乐，晚上充实盘中之餐。中个滋味，大有“无论魏晋、乃不知有汉”的世外桃源意境。

也许附近农家身临其境、味有同感，把不远处的小村落取名为“桃园”。当然此桃园非彼桃源。据说世代在这儿居住的农家喜欢种植桃树，房前屋后，山上坡间，全是疏密有间、形态别具的桃树。每当阳春三月，满山遍野绽放红如血、殷如霞的桃花。彤云般的繁花间，蜜蜂嗡嗡地闹着，蝴蝶飞来飞去，还出没着网罩笼面养蜂人的身影。而当夜色渐起，站在平桥上抬眼望去，定能看到在桃花丛中露出的屋角，飘起缕缕炊烟，红的是花，黛的是屋，白的是烟，灰的是桥，把一个农家村落渲染得十分平和与安谧。身处其境，仿佛此刻的心灵也透明尽碧、空灵澄明，远离尘嚣、抛却烦恼。

平桥没有太多的故事，只是有一回着实热闹了一下。那是著名导演谢晋的儿子谢衍回故乡拍电影《女儿红》，演绎“窖藏地下十八年、嫁女送酒到婿家”的故事，选中了这座普普通通的平桥，把它作为民国、解放、文革三个时期的背景，让穿着打扮不同的人群在桥上走过，昭示不同时期的开始。据说，到平桥拍电影，附近的人们把它当作盛大的节日，奔走相告，邀朋请友，宰鹅杀鸡，盛情款待，在忙碌中满脸写着快乐。而有幸的农家也扮了一回群众演员，成了一回“电影人”，至今还津津乐道，作为炫耀的资本：“我上过电影呢。”后来电影在百官放映，平桥附近的人们又是跑到百官，在屏幕上寻找自己的身影，又是带来一片愉悦。至今，外地人路过平桥，总有本地人这样介绍：不要说这桥不起眼，还拍过电影呢。似乎这桥的身价陡然升了不少，也使介绍者脸上荣光了不少。

但平桥还是那座平桥，简朴，粗犷，普通，水枯时亲吻河面，水涨时潜入水中，不论是岸边的垂柳绿了枯了，不论是村边的桃花开了谢了，不论是地里的庄稼种了熟了，它总是那样默默地与河水相依，与青山相望，与村居相邻，成就一方景致，突现水乡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