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用文字记下关于回廊的感想,不知有几次起笔,又几次搁下了,总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但回廊在心中激起的苍凉久久挥之不去。
在我的认识中,回廊是“晴能蔽日,雨能挡湿”的通道。见过蜿蜒于万寿山下,昆明湖边的长廊,觉得回廊为观景而作,然而自己恰成了景。到过拙政园,回廊给人以别样的感受,站在任何一个略高处,可见那些神形各异的亭台楼榭,由回廊将它们巧妙地联合起来,与园中的一水一石、一木一竹相映成趣,相辅相成,让人发出无廊难成园的感叹。才知道立颐和园之廊,观昆明湖之鱼,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立于这样的皇家花园,难见其大成罢了。
春晖中学的春晖园早期亦有廊,回廊连接礼堂、矩堂、仰山楼、白马湖图书馆这些大雅之堂,也连接平舍、二字房那些平庸之室。至于曲院,虽为宿舍,但据说有“作人宜直,作文宜曲”之寓意,也应算作是大雅的。当然这是我的胡说八道,因为我未曾见过,也未曾进行过考证之类的工作,只是在校史陈列馆中的校园变迁平面图上看到过。再据说早期的春晖园是没有围墙的,大概是因为春晖园地处四面环山三面临水的白马湖之畔的缘故吧。
到春晖工作是1992年的事,回廊几经劫难,只留下东西走向,一头连接“苏春门”,一端连接“矩堂”的一条了。廊长近百米,又不时沿南北伸出短廊连接南侧的曲院、礼堂,北侧的平舍,春晖人习惯于称之谓“长廊”。初见长廊没有太多的感受,只为长廊的劫后余生而庆幸。
我的宿舍在矩堂楼上,朝东有个大木窗,可远眺“红树青山白马湖,雨丝烟缕两模糊”的景致,往近处看可以从长廊的这头看到另一头。只要在宿舍里,我都会站在木窗前看看长廊,望望湖光山色,胡思乱想—番。我总觉得回廊给人一种亲和力,大雅之堂也罢,平庸之室也罢,各显其能,各尽其职,各具风韵,有回廊将它们连在一起,使它们的作用超其所能,然后才成了园。于是我想到生活是需要回廊的,阳春白雪也罢,下里巴人也罢,有了回廊,春晖园才满园春晖,工作着是美丽的。于是我想:“有廊无墙”是一种境界,一种气度;是一种希冀,一种寄托……然而在春晖的日子长了,景致看够了,胡思乱想久了,神情也就木然起来了。
终于有一天,平舍被拆除了,长廊也被拆除了,好像我是站在木窗前看它们一天天一点点被拆除掉的,那份木然就再也木然不起来了。好像拆去了我心中的碑,心底涌起的阵阵苍凉久久不能退去。虽然平舍是真的被拆去而长廊不久还是被重建起来,我想失去了平舍的长廊已是此长廊非彼长廊了。我常常这样叹息,也只能这样叹息,叹息够了,就从长廊的一头走到另一头,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四十几根红漆柱子依旧支撑着百米长廊,南侧伸出的短廊依旧连接着曲院、礼堂,北侧的平舍已被紫竹、玉兰等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花木替代,伸出的短廊当然已不复存在,长廊虽是重建的,修缮一新,然而我总以为此长廊已非彼长廊了,没有先前的亲切。
在我看来,回廊诉说的是一个个将分散连成整体,将独立变成合作的故事。如果将回廊独存于此,还有什么意义呢?我想起了孔老夫子“和而不同”的千古教诲,回廊要做的事是和,家和万事兴呀!于是我想回廊也许是建筑师们心中流出来的,是中国历史文化和民族心理的演绎。
当我站在苏春门望着长廊,心底出现了两个景深,历史文化的景深和民族心理的景深,回廊分明是一种聚会,一种感召,使人性物化又从这种物化引发人性,变成一种彩色的梦幻,一种圣洁,一种永远的向往,甚至是一种疯狂的释放,在人性的怀抱里交融,在时空里飞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