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吆喝

蔚峻

很偶然地想起吆喝。那天早上坐在办公室，窗外传来清脆的金属敲击的声音，嘀笃、嘀笃、嘀嘀笃……同事很敏感地提醒说，好像是小货郎，推窗望去，果然一位矮小的中年人挑着硕大的篾箩担走了过来，我侧着头目送他很长一段路，尽管始终没有听到他吆喝的声音，但心中莫名地被勾起一种童年的快感。

小时候的农村最活跃的是“兑糖佬”，一边是“笃笃笃”……，一边是“有鹅毛鸭毛破花丝破鞋头好收……”，浑长的回音从乡村的河流、树丛间传来，撩得我们心里痒痒的，正在撅着屁股玩耍的小伙伴都会撒腿往家里跑，一忽儿就捧着一堆破破烂烂的棉絮布丫挤到兑糖担里，兑糖佬慢悠悠地理着这些破东西往担里放，而我们馋溜溜地盯着那玻璃罩中奶白色的“笃笃糖”，诱人得要死，或许，那时极少能有钱买糖，所以总觉得它甜得特别。常常吃完了，就等着下一个“兑糖佬”走近的吆喝声。

“卖豆腐哉……”，这也是天天要听到的吆喝声。豆腐佬是邻村的，鸡鸣过三巡，准会接上他的声音，哄亮、高远，仿佛有意要骚动整个村庄，高高的个子稳健地走在沿河的村道上，豆腐还在腾着热气，这时谁家估计今天要来客人，就会早早地等在某个路口，这些手捧盘、杯的乡人，看着豆腐佬一刀切去，如果白花花的豆腐间很快流出水来，就会计较着说掺水豆腐，豆腐佬说：“不要水豆腐，就来买素鸡”。“素鸡有介贵”，说笑着还是照样端了水豆腐回家去了。
吆喝声是让人愉快的，在商业不甚发达的年代，它带来浅浅的喧哗，但不含疯狂的成分，象是熨贴的平民化的乐声。对于渴求的心灵，它还可以代表更多的东西。“修雨伞——绷阳伞”淳朴的声音里让人滋味遮风挡雨的那般温馨和安逸；“绿豆赤豆奶油棒冰——”汗水里夹带着透人心脾的甜意和凉意。“补碗盏、磨剪刀口伐——”任怎么破碎、迟钝的心也会因之锋利且轻快起来。

我突然觉得吆喝也是很有诗意的，那些小商贩或者手艺人游走在乡野，或舒或缓，或悠或慢，起伏圆浑的声调里，象春天的淡淡绿意，秋天的丝丝红韵，惊起了妇人、小孩、老人各色人驿动的心，在远离市声的村落，这些声音，便汇合着一方流动的市场，牵连着一道流动的风景。“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原来尚未到来的一声饱含诗情的叫卖，竟也能让人牵肠挂肚，一夜难眠。

而今喧闹的市声里，那真正吆喝声逐渐淡出，几乎趋向寂静。有的是工业化带来的充斥耳膜的的叫喊声，三轮车上灌煤气的喇叭声，商贾云集的市场里响成一片的讨价还价声，更多的吆喝声，被电视屏幕里哗众取宠的噱头替代了。

唉，念想那远去的吆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