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显然与１５岁这个年龄不符，才读初二的张芳有太多的忧郁，有太多的伤心，也有太多的感慨，面对闻讯前去采访的记者，小张芳禁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对养母，她有着言之不尽的感动，对亲生父母，她又有着难以言状的相思与怨恨。 事情要追溯到１５年前，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章镇集市上卖菜的阿香担菜赶往街上，经过章镇斜拉桥时，忽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在这凄黑的夜晚，婴儿的哭声显得更加凄惨和响亮。阿香发现哭声是从靠近大桥边一个凉亭内传来的，就搁下菜担，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凉亭内。其间，阿香发现，凉亭的一块石凳子上躺着一个婴儿，正在张嘴拼命啼哭。阿香当时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弃儿，就赶紧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把她裹紧了抱在胸前，然后再赶往菜市场。 阿香捡了个孩子，马上成了菜市场的一个热点新闻，大家议论纷纷争着看小孩。这其中，最为热切的要数卖荸荠的叶琳美，凝视着婴儿红通通的小脸，叶琳美充满了柔情。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同情，叶琳美干脆荸荠也不卖了，急急回家跟丈夫俞某商量，想把这个孩子抱回家。丈夫俞某起初不同意，说家里已经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了，再则家里经济条件也不好，多一张口，岂不是让贫困的家雪上加霜吗？但丈夫最终拗不过妻子的软硬兼磨还是答应了。 其实最初叶琳美也不是想把小孩认作自己的养女的，她完全是为大儿子考虑。大儿子已３０多了，还没娶上媳妇，叶琳美想把小孩认作孙女，今后如果儿子娶不上媳妇的话，也好让他有个养女防防老。 这个朴素的心思同阿香一说，阿香爽快地答应了，笑着说，这可是一件成人之美的好事啊！当然最重要的是把孩子托付给你我放心。旁边有菜农插嘴说，阿美，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日子也不好过，加上这个你就更艰难了，再说被人丢掉的孩子大多是残疾的，到时就有你苦的了！叶琳美回答说，这些我都想过了，最穷最苦我也受得，即使是残疾孩子我也不会后悔。 叶琳美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光阴荏苒，白驹过隙。叶琳美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先后成家另立门户。面对比自己大１３岁体弱多病的丈夫和比自己小４６岁稚嫩幼小的养女，叶琳美坚强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上山摘野果，下河摸螺蛳，田头拔杂草，地里采桑叶，才４０多岁的妇女变成了一个看上去足有５０多岁的半老太太。 （二） 为了赚钱补贴家用，身体虚弱的丈夫有一次下河去摸螺蛳，不料落了个哮喘病，从此一病不起。命运多舛，３岁的养女不久又得了败血症，情急之下，叶琳美向人借了一些钱，急忙踏三轮车把养女往医院送，匆忙之中，竟撞上了一辆汽车…… 等到叶琳美醒来时，自己已躺在城区一家医院的病床上，她第一句话问医生的是：“我女儿有没有事？”医生告诉她说，你女儿一点事也没有，倒是你的问题不小，你被撞成了脑震荡，如果不及时医治，就会留下后遗症。 叶琳美就向身旁那位汽车司机求情说：“师傅，不管你错我错，看在我娘俩这个份上，你就补助我些医疗费吧，以后我保证不来找你。”那位司机帮叶琳美支付了她住院首笔医疗费７０００多元，又留下２０００多元钱后走了。过了几天，叶琳美询问医生治好自己的病和女儿的病各需多少钱？医生告诉她说大约各需４０００多元。捏着那位司机给她的２０００多元钱，叶琳美禁不住潸然泪下。而后她静静地对医生说，还是给我的女儿看吧！余下的２０００元我想办法。当时叶琳美家总共还有１０００多元钱，那是叶琳美起早摸黑、流血流汗积攒起来的，凑上这笔钱，又向菜市场的阿香借了几百元钱，总算凑足了养女的医疗费，叶琳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就好像医院治好了自己的病。 女儿的败血症是治好了，但叶琳美却从此留下了脑震荡的后遗症，１０多年来，她平均每个月要发三四次，每次发病都痛得她苦不堪言，不能自已。 丈夫的病日益严重，临死前，丈夫对叶琳美说：“我们几个儿女都不孝顺，为了养女和你以后的生活，我死后，我想你还是改嫁给邻村的‘光棍’张小兴吧，他人老实，对你们娘俩也不错，你们跟了他也少吃点苦。”听了这话，叶琳美哭成了一个泪人，凝视着身边尚不懂事的养女，叶琳美使劲点了点头，因为她知道，丈夫说出来的这些话是让许多男人很难想象的事，再加上自己无可奈何的决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养女吗？ 丈夫死后，年近５０岁的叶琳美嫁给了比她小１０岁的新江村村民张小兴。叶琳美嫁给张小兴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必须把自己的养女抚养成人。随后，４岁的养女也改姓取名张芳。 嫁给张小兴后，叶琳美在家开了爿小店，又养了几头猪，生活还算过得去。然而正所谓好景不长在，好花不长开，就是这样并不富裕的生活也没维持几年，叶琳美又陷入了人生又一次重大的打击之中。张小兴不幸患上了晚期肝癌！叶琳美整个人都要垮掉了，她见了亲戚就诉苦，见了熟人就借钱，千方百计想治好张小兴的病，但最终医院还是回天无术。两个老公先后离他而去，使她经受了人生和感情的两次痛苦分娩，面对渐渐长大的养女，叶琳美知道，今后的路还长，今后的生活会更苦。 失去了男人肩膀的依靠，瘦小的叶琳美必须学会忍耐，必须变得更加坚强。张小兴走了，留给了叶琳美２万多元的债。为了还债和生存，叶琳美像变了个人，她不再像原先爱说话，只知拼命地干活。别人家地里留下了没用的老桑叶，她像捡到了宝贝一样的把它采来，晒得干干的，背到镇上收购站卖掉，换得三四角钱。等别人家田头的谷子刚收割进后，她就紧跟着拾捡遗下的稻穗。 叶琳美一天一天老起来，养女张芳却一天一天大起来，到读初中时，张芳已长成一个少女了。姑娘家大了，平时不做，过年总要做一套像样的衣服吧！为这愁煞了叶琳美，她就每天坚持吃地里种的素菜，连续半年，硬是从牙缝里省下了１００多元钱，帮女儿买了一套新衣服，看着女儿蹦蹦跳跳迎新年，叶琳美高兴地笑了。 因为自己再次嫁人，原本就不太孝顺的儿女这下不孝显得更有“理由”了。不能依靠儿女，自己又越来越不中用，看着张芳沉重的书包，叶琳美的一头黑发逐渐变成白色，她显得更加苍老了！ 为了养女张芳，叶琳美的确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并且倾注了一位做母亲最真挚的情感。每当下雨下雪天，张芳没有带伞添衣的话，她都会踏着一辆三轮车到学校，给女儿送伞加衣。家里一年难得买上一只鸡，叶琳美总是骗女儿说自己已经吃过了，等女儿吃完后，就悄悄啃那些女儿吃剩的骨头，看得躲在门后的女儿哭出了声，叶琳美却笑着对女儿说，你没有吃干净，扔了怪可惜，再说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一只鸡好好补补。 为了赚取几个钱，近６０岁的叶琳美还不顾自己患有头痛病，下河摸螺蛳。有一次，她晕倒在了河边，被村民发现后背到家里。小张芳知道后哭着抱住养母，喊着要退学照顾养母。叶琳美听后打了小张芳一耳光，这是小张芳懂事以来第一次遭养母的打骂。叶琳美哭着责备说，我千辛万苦把你养大，就指望你好好读书，将来有个出息，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我和死去的两位父亲。小张芳哭着问养母：“我不是你亲生的，你为何对我比亲生的还要好！”叶琳美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轻轻说，我对自己几个亲生的儿女也不错，他们不孝这是他们的事，对你更好嘛，是因为我想你从小就被亲生父亲抛弃，更需要有人来爱，你说是吗？几句话说得小张芳泪水再次溢出，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不幸，却又是那么的有幸。 （三） 夜深人静，皓月当空。小张芳总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一定是嵊州三界那对竺姓夫妻！可他们为何不认自己，自己又无先天残疾，他们当初为何要忍心抛弃他们的亲生女儿？”带着疑问，挂着泪水，小张芳恹恹睡去。抚摸着被泪水浸透的枕巾，叶琳美也是唏嘘不已，孩子想着亲生父母，这是人之常情啊！ 在叶琳美的记忆里，当张芳长到６岁时，嵊州市三界镇有一对夫妻曾上门认过女儿。他们对阿美说，６年前，也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们在章镇斜拉桥前一凉亭内丢过一个女儿，如果叶琳美和张芳同意的话，他们打算去做下亲子鉴定，要是张芳真是他们的女儿，他们就付叶琳美１万元的抚养费，然后承担起抚养张芳的责任。然而此事后来却不了了之了。 在小张芳的心里，认定这对夫妻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一则因为她后来也到嵊州三界那对夫妻家去了几次，觉得自己的相貌太像那位妇女了。二则她和养母有一次曾到三界看过病，那里的医生曾议论说过，这小女孩一定是竺老板当年遗弃在章镇的女儿。 为了张芳今后能顺利完成学业，同时给张芳更多的人间温暖，章镇镇中、张芳的“代理家长”张尧千老师也曾先后二次来到三界镇，找到这对夫妻，希望他们和张芳能骨肉相认。但这对夫妻却坚持说张芳不是他们的女儿。张老师希望他们做个亲子鉴定，但又遭到了拒绝。最后张老师对这对夫妻这样说道：“如果你们现在不想认，那你们就先暂做张芳的‘代理家长’吧，你们经济条件富裕，帮助跟你们丢失十分相似的女儿，这对你们对社会都不失是一件好事啊！”但女主人却说：“即使我老了，讨饭也要找女儿，但张芳既然不是我的女儿，你们也就不用操心了。” 据张芳说，这对夫妻一定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之所以不肯认他，全是养母的大儿子造成的，听说这对夫妻来章镇寻女的事后，养母的大儿子就跑到三界找到这对夫妻向他们借钱，不知怎的，后来这对夫妻就对自己冷淡多了。但每次见面，开轿车的父亲总是塞给自己２００元钱，并且说上一句，今生我们不会认你了！ 张尧千老师也这样分析说，这对夫妻肯定就是张芳的亲生父母，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丢过一个女儿，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吗？再说那个时间也没有听说过附近哪一家捡到另一个小女孩。张尧千老师还托了竺老板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去做思想工作，但那位朋友最后告诉张老师说，张芳十有八九是竺老板的亲生女儿，但她父母不肯认她，我也没办法。使张老师深信不疑的还有一件事就是一封寄自本镇写给张芳的信。信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芳芳： 其实人生的许多感慨不是你现在所能体会的。既然上苍让你来到这个家庭，你不必责怪和怨恨。 其实姐也和你一样，讨厌自己的家。作为父母亲，他们无法理解我们的感受和想法。我也曾偷偷地哭，但最后我只有默认，毕竟他们是我们生身父母。你的心情姐姐理解，希望你用另一种角度去看待你的妈妈，也许她不是故意要伤害你。希望你不要有太多的烦恼，让我们抓住携起手来，认真学习、共同进步。 姐：ＴＨＹ 张老师说，这个写信的人就是张芳的亲姐姐，因为上次到三界找这对夫妻时，这对夫妻曾告诉他，他们还有一个稍大一点的女儿，从小寄养在章镇一亲戚家，现在已念高中了！ 张芳的养母叶琳美说，我已经老了，很想把张芳再抚养下去，但没有这个能力了，我也真的好希望张芳的亲生父母能认她，只要认了她，她们就是不给我一分钱的养老费，我也不会说二话。 虎毒尚怜子。张芳的亲生父母啊！面对含辛茹苦把张芳抚养成人，情深似海对待张芳的养母，你们是否应该扪心自问，自己还有没有良知和感情？或许是在担心受到计划外生育的追究，或许是为了不想破坏目前安稳的生活，或许你们还有其它的难言之隐，但面对一位苦苦思你们念你们１０多载的亲生女儿，面对她“既要弃我，何必生我？”的长歌当哭，你们真的还能无动于衷吗？ “儿不嫌母丑，父不嫌女傻”。想想经常徘徊凉亭左右呆呆出神的张芳，想想张芳养母感天动地的无私真情，想想这１０多年来心底深处遭受的良心谴责，张芳的亲生父母啊！请你们抛却种种忧虑和私欲，勇敢地站出来吧！ 这是社会的责任！ 这是人间的呼唤！ 这是为人父母起码的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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