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窑行

李郁葱

若干年后，当我再次来到碗窑，心情一如当年的那种恍惚。尽管去碗窑的路已经修得很好，尽管碗窑已经成为一个收门票的景点。

它一如当初的寥落，这寥落其实恰如其分。碗窑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傍着山势蜿蜒而建，有涧水潺潺从整个村落流淌走过，间或有几只色泽斑斓的鸡在草丛间出没，它们的嘈杂往往使周遭的环境有不同寻常的静谧，一种在宁静被打碎后更加莫测高深的弥合。远远的从高处往村落的进口处看，偶尔走动的几个人像是梦境的点缀，犹如我所衷爱的德尔沃画作中所散逸出的那种气息：一种神秘的安宁。这就像碗窑进村口不远处那两株长成了树的仙人掌，它们把自己的花朵怒放着，这仙人掌的成长让我感到生命的恣肆和狂野：在饱满的汁液里，自在而毫不拘束。

现在在碗窑居住的村民已经很少了，人们总是向往外面的世界。我们沿着村子里的石阶拾级而上，很多门扉就这样掩实着，我不晓得它们已经掩了多久了：在我数年前来到此处时，有几扇门扉之后还有一些老人的身影出没。这是生命必然流逝的过程，但想到这里曾经是一个繁华地，还是让人不由自主的慨叹。比如说村子中间的大戏台，当初曾演绎着多少的悲欢离合，见证着多少的乡情民俗，现在它只是空虚着，像一只隐忍的兽。碗窑民居的建筑据说是很有点特色的，我并不懂，对于我，有些颓圯了的景致似乎更引出些意兴来，这自然是文人迂腐的病根，就如这村子，在经历它的黄金年代之后，心意里多半有了阑珊，而正是这阑珊让我喜欢。
窑依然敞开着，但已经不再烧碗，取而代之的是烧制那种厚实的实心砖。在那些封了口的窑洞时，你是找不到昔年制碗盛况时有过的蛛丝马迹的，那一切仿佛随着火的熄灭已经湮没，湮没成冷冷的灰。这让我看到时间的真实，那种没来由的迷悯真是毫无价值。我们在碗窑逗留的时间一如我上一次一样的仓促，或许这样才像是旅行。

我喜爱着碗窑这小小的颓败。“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这诗句正是我此刻的心理写照，我企望有这样一个夜晚：月牙清冷，而我在这古旧的村落里漫步。但我以为就一个晚上也就足够了，多了我会厌倦的。在离开碗窑回去的旅途上，我一直昏昏欲睡，记忆里的湮没恍然如火，这像极了一次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