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是一种牵挂

易为水

有人说“了无牵挂”表示出潇洒自在，然而，在洒脱的背后，多少藏着几分无依与凄凉。

牵挂，该是人生一份非常美非常缠绵的情愫。牵挂，应该无时无处不在，包括读书。如果当读书成为一种牵挂的时候，亦就是说，读书人时时将自己的心声依附于书，念书，记挂书，关心书，盼望书荣耀自己的生命，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快乐与幸福呵！

读书以来，我几乎陷于这份难能可贵的牵挂里而不能自拔。

若问我，空闲时光，什么地方走得最多，怕是书店。即便是出差在外，以至出国，只要有属于自己支配的时间，我总是往书店里跑。即便有时囊中羞涩，可闻闻书香，看看封面，翻翻内页，亦聊以自慰——犹若妇人走入时装店，照镜试装甚感满足一样。据说，台湾作家李敖与影星胡茵梦热恋时，不带胡小姐去游山玩水、逛商店，却酸溜溜地领着胡小姐去看他的十万册藏书。这纯粹源于李敖对读书的一份牵挂，骨子底里对读书的痴爱。

读书是一种牵挂，是因为其成了我生活中的必需。我坦言，我很少干家务活，但书读得很多。躲在书房里，手捧心仪已久的书籍，细细品味、慢慢咀嚼书中的宁静和快感，实是一种享受。然而，恰恰是这种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绝顶享乐，成了我几十年来挥之不去的牵挂。有时，一册好书在手，为情节所牵，为人物命运而挂，竟读了个戒冷戒热戒肚饥，真可谓：布衣暖，菜根香，还是读书滋味长。

夜读，则更添一份牵挂的况味。冰心女士曾经说过：“夜渐长了，正是读书的好时候。愿隔着地球，和你们一同勉励着在晚餐后一定的时候用功。”洗去一天生活的繁重，无论坐在沙发抑或倚在床背，书籍十数本狼藉横陈于桌几上，然后随意所之，取而读之，便有了夜读的浓浓兴味。有人说：“星夜孤灯乱翻书，妙在‘夜’，神在‘孤’，趣在‘乱’。”是啊，星汉璀璨的 夜幕下，孤灯相伴，随意乱翻，率性而读，这是何等的妙绝，何等的快慰！夜读，也偶有失兴之时。一次，正读得出神，突然停电，于是只好宽衣而睡。然而，系于对书中主人公的牵挂，又怎安睡？一阵辗转反侧后，我蹑手蹑脚走出寝室，直奔书房。熄了过于清醒、燥热的人造灯光也好，燃起蜡烛坐在永恒的夜色里，我读楚骚汉赋、唐诗宋词，似与古人坐在了一起，在体悟其夜一样深广的幽思的同时，进入了那宁谧、旷远、浩茫的心境。

牵挂读书，并非为着附庸风雅、装点门面。然而，真正的牵挂，须“学贵心悟”、“读而留根”。英国人亚克敦一生６０年间读了７万卷书，每卷都留下了校勘、注释，但无创见，更没留下什么著作，被人称为“可悯的一生”。我自以此为戒，读书尽可能做到“疑人所未疑，思人所未思”。马克思的女儿燕妮，曾请教当时德国著名的历史学家维特克，问他能否将古今的历史缩写成一本简明的小册子，教授含笑道：“不必。”他说，“只需用四句谚语，足可以概括古今的历史。”这四句谚语是：（１）当“上帝”要某人某年灭亡的时候，往往先令其有炙人的权势；（２）时间是筛子，最终会淘去一切历史的陈渣；（３）蜜蜂盗花，结果会使花更繁盛；（４）暗透了便可望得见星星。其言其识，真乃石破天惊——没有一番对读书的牵挂，没有一番悟彻，做得到吗？我自孤陋寡闻，不能与大家名人并坐，然而，读书一直坚持独立思考，自竖脊骨，而今出版的６部著述，多少怕是“读书要有特识”的见证。

有人把读书作为一种时尚消遣，那是非常奢侈的。要知道，读书是一种心灵的旅程，它需要注入诗意——“看上去像是一个优美的念头，闪耀着理性和哲学的光芒，它建立了非常顽强的排它性，它所排除的是世俗的杂念和喧嚣的飞尘，本身因之而显得圣洁。”读书只有到了这样的境界，才可滋生牵挂；而只有这样的牵挂，才是生动而极富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