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辣辣的夏日里，接到一个同样火辣辣的电话：“小金，今年我一定要装空调了。明天到你家里来，你给我准备１０００元钱。”口气不容置辩，又透着十分的兴奋。 丈人的空调梦，随着十年的夏季更替，反反复复做了十遍。十年前，丈人种了近两亩的西瓜，托在汽车站工作的弟弟联系，作为一家单位的夏令福利。雇了一辆手扶拖拉机，装了５０００斤西瓜，在中午时分拉进了百官城里，卸车，过磅，装袋，分领，连轴转，一直忙到过午，才把一切弄妥当。丈人与几个帮忙的人早已汗流浃背，仿佛从河里走了一遭，满身淋漓。叔丈人忙请他们进办公室消消汗。一进办公室，一股凉风习习而至，把全身的汗水消除得一干二净，就着水浸西瓜甜甜地嚼上一口，那味儿，就像是神仙般的享受了。“你们的运气好。这是前天刚买的空调，今天让你们也尝尝新鲜。”叔丈人一旁解释，“这物可以冬暖夏凉的，温度可以任意调高调低，随你的意。现在空调还是一个稀罕物呢，在百官也不多见。”丈人一下子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快步走到那台立式空调的跟前，又是摸机身又是按开关，嘴上啧啧有声，犹如耕耘一辈子终于盼来了一个好年成。“多少钱一台？我也置一台。”“哈哈哈，别说笑了，你买不起的。就是买得起也是养不起，每天十多度电呢。”算算一天十多度电，一掷就是四元多钱，这不是甩贵人派头嘛。“但我迟早总是要‘撑’一台。”丈人自言自语，还把手捏成了拳头，在眼前晃着。 也许就是因为有了那一回的“亲身体会”，每当夏季来临，在插秧遭受烈日炙烤的时候，在柳树下摇着蒲扇的时候，在进百官城里各大百货商场的时候，丈人总会念叨那空调的妙处，做着他的“空调梦”。但由于每年都有很大的开支，或是大儿子造房子，或是小儿子拆屋起屋，或是大女婿移地重建，或是小女婿乔迁新居，他一年积蓄起来的钱都是填了儿女们的“窟窿”。好不容易把儿女们的“造屋买房大事”办完了，隔年的春节晚上，他乐呵呵地端起酒碗：“今年我一定要凑足钱，买台空调，享受享受做人的滋味。到时你们也帮我一把。”“当然当然。你这梦也是做了五六年了。我们一定在今年把你的梦圆了。”那一天，丈人的酒喝得特别舒畅，“老人犹作少年狂”，与我们年轻人一直看完了春节联欢晚会，直到我们睡了，还听到隔壁隐隐约约传来抑扬顿挫的绍兴大调！不料，这一年临近夏天的时候，八十多岁的奶奶病入膏肓，拖了没几天就踏上不归路，一场丧事办下来，半年积蓄又付诸东流。夏天一到，丈人又苦笑着说：“明年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什么事呢？看来我与空调是无缘了。”而我们也苦于囊中羞涩，竟然一时圆不了他的梦，自责情绪油然而生，脸也热哄哄起来。 岁月还是那样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第二年夏天，我家决定买一台空调。一个电话打过去，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匆匆赶来，与我们一起，跑商店，选品牌，搬回来，安装上，忙得个不亦乐乎。到了中午，丈人就说：“午餐就不在厨房里吃了，把桌子搬到客厅里吧，好好享受享受空调的滋味。”恭敬不如从命。那天，丈人的酒也多了，话也多了，酒醉饭饱之后，又响起了几年不闻的自编绍兴大调：“女婿家买了一台好空调，老汉我今朝乐陶陶。”每年夏天，丈人总是跑到我家里来，一住就是十天半月，个中缘由连我的女儿也知道：“外公，您来了，我家就可以常开空调了。” 后来，丈人到一家机关单位里当门卫。今年夏天特别热，兼之门房又是一个平顶，犹如一个蒸笼，再次激发了丈人买空调的欲望，终于筹足了１７００多元钱，买了一只壁式空调。以后的日子里，丈人电话明显比过去更多了，当然话语句句连着他心爱的空调：“买与不买确实不一样，夏天可以不赤膊了。”“昨晚开了空调，我失觉了，一觉睡到大天亮呀。” 与最初享受空调并动念购买时，已是整整十年过去了。时日非短，而苦苦追求夏日有一个凉爽的天地，更是一种不能释怀的感觉。现在，丈人终于圆了空调梦。看到他心满意足的样子，我们也犹如自己燥热的身上装了一只微型空调，习习凉风透身爽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