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在父亲的小书架上看到一本很旧的小字典,是我们姐妹小时用过的《新华字典》。原来的封皮是早已没有了的,现存的封皮估计也有我的年龄了,因为打我使用它起,字典就穿上了这用泛黄的牛皮纸糊上去的“外衣”。 翻开字典的扉页,居然还有我的姓名“签字”和年月记录。看到那稚拙的笔迹,真令我有触电的感觉。这么多的岁月过去了,从指间穿过,从眼前溜过,无声无息,无印无象,突然间冒出来的童年笔迹,如同敲醒了我沉睡的记忆,不禁涌起一番感慨。 我的童年乃至少年时期,物质还很匮乏,学生有一本字典已是非常难得的了。这本小小的《新华字典》,是从我的姐姐那里传下来的,我已记不清拿它派了多大的用场。只记得它的下一任是我考入春晖后的《新华词典》。上中学后碰到了一位很好的语文老师,这是我一生的幸运。在这位老师的指导下,我对语文的兴趣与日俱增,对文字的偏好受惠至今。我爱语文课,我竟自作主张地要求父亲再为我买一本大词典。节俭的父亲为我买了商务版的《新华词典》,记得定价好像是2.8元,这在20年前不是一个小数字。语文老师在课堂上表扬了我,表扬的是父母的支持和我的好学,狠狠地满足了我的少年虚荣心。那一幕历历如在眼前,可见我对老师表扬的珍视,我也因此更爱词典了。那本词典容量很大,在我的6年中学生涯中,解决了我的很多知识难题,尤其是文科方面的问题,是我的一位无言良师。 上大学后,又一本词典赋予了我另一种意义。它是表妹送我的《袖珍英汉新词典》。无论学习时期还是工作时期,这本词典始终陪伴着我,至今已整整15个年头,而慷慨赠我词典的表妹已离开我们整整13个年头。每当进行这象征流年的数字推算,我总是被深深地刺痛。在我眼里,词典那深蓝色的软塑封皮,犹如幽深的蓝色星空。我在用这本词典求知的同时,体会到了爱的沉重和生的幸运,而更多的是感到了愧疚的滋味。我为自己的虚掷生命而惭愧。硕学宏儒钱钟书说过:“惭愧,常使人健忘;惭愧,也使人畏缩、迟疑,耽误了急剧的生存竞争;内疚抱愧的人会一时上退却以至于一辈子落伍。”而据杨绛的回忆,钱钟书“重得拿不动的大字典、辞典、百科全书等,他不仅挨着字母逐条细读,见了新版本,还不嫌其烦地把新条目增补在旧书上”;“下放期间,他‘反刍’似地读读自己的笔记和携带的字典”。在检索对词典的感情时,我不自觉地想起了这个小典故。 现在,我的孩子也快上学念书了。满怀深爱的我的父亲又早早地为她购置了一本最新版的《新华词典》,作为礼物送给她。我的女儿也如当年的我那般,满怀兴奋、一笔一笔地在词典上写下了她的大名,不知若干年后这本词典会引起她怎样的思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