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雨,被雨阻于途中是常事,因躲雨而发生的故事,亦如江南春夏秋冬四季不同的雨一样,缤纷斑斓,令人感慨。 三十五年前,我父亲下乡收棉,被一场秋雨阻于一个路亭。那路亭十分破旧,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父亲便尽量往漏得少一点的墙角靠。不料这一靠恰巧踏在一条同样蜷在墙角躲雨的五步蛇身上,及至父亲“哎唷”一声,那五步蛇已在父亲的脚背上留下两个深深的牙印。也该父亲命大,当时一起躲雨的人堆中,正好有一个略懂蛇医的割草汉子。那汉子见父亲已难以动弹,“嘶”的一声撕下自己的粗布褂子扎紧父亲脚踝,又迅即抽出割草的茅刀,在父亲伤口上狠划两刀,挤出一滩黑血,父亲才死里逃生。因了那一次躲雨,父亲结下一位生死之交,我家也多了一户至亲。小时候,到乡下割草汉子家捉知了、偷黄金瓜,是我最向往的事。 我初中的同学苗栓,貌不惊人、言行木讷,在同学中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不想就是他竟娶得一位姿色出众、风度不凡的娇妻。一次老同学聚会,我们要他坦白娶得美女的秘诀,苗栓憨憨一笑,“缘份靠了一次躲雨。”“那天我上夜班回家下大雨,因事先有准备,所以带了伞。走到邮电所旁边的广告牌下,看见一位姑娘可怜巴巴地正缩着身子躲雨。我本来已走过去了,回头想想,这么晚了一位姑娘孤单单地躲雨,怪让人担心的,于是又匆匆折回,将伞送给了她。不想三天后,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我,专程上门还伞,一来二去,就成了我的妻子。 上述两个故事,因躲雨躲出高尚、躲出善良、也躲出了美好,令人敬佩感动。然而因躲雨躲出灾难、躲出丑陋,使人悲哀感伤、扼腕而叹的,也并非鲜见。 二十年前,我在杭州湾畔的一个乡村供销站工作,经常到我们供销站串门的有一位乡办厂的机修师傅。这位师傅开朗热情,挺乐意帮助人,谁的自行车坏了,让他修一修,他二话不说,从没怨言。记得是盛夏的一个早上,我刚打开店门,同事急慌慌地跑进来,“某师傅死了。”我吓了一跳,“你乱说什么!某师傅身体那么好的一个人。”“这种事怎么敢乱说,他昨天傍晚回家时,遇上一场雷雨,就到路边一棵大樟树下躲雨。那曾想,一声炸雷将大樟树一劈为二,在树下躲雨的他也……。”此后好长一段时间,对下雨,尤其是雷雨,我总有一种情不自禁的惊悸。 某个雨天下班回家,在一座电话亭前,我曾亲眼目睹一场因躲雨而引发的打斗。那天的雨其实并不是很大,一位刚跑进电话亭躲雨的民工,轻轻撞了一下一个已在里面躲雨的小伙子。“你没长眼睛?”小伙子斥责。那民工也不是省油的灯,“只准你躲雨,不准我躲雨!”起先是言语往来,接着是你推我搡,最后两人从电话亭一直打斗到大街上。我想,如此的心胸和修养,即使双方打得头破血流,责任也不是躲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