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故乡那所世居老屋里度过的。风雨春秋几度,景物次第更新,然而,故乡的童年生活是我心中一道永不退色的风景,留给我的是无尽的温馨与回味。 传统的老屋面南背北东西向一字儿排开,像许多农家小院一样,老屋掩映于绿树荫下,院中几株树木平添了勃勃生机。东首靠墙是两株榆树,满树枝桠送给我们整整一个夏季的阴凉,靠近两厢房的是一棵碗口粗的楝树,总是招惹了三三两两的灰喜鹊在枝头欢叫,也招惹了我和小伙伴在树下忙忙碌碌的捡拾鸟儿啄落的小圆果,用它来玩抓子儿的游戏。 西院墙边是三棵拳头粗的小槐树。槐花开时,满树嫩白,要吃槐花,随手折下几枝,就能蒸出一锅香喷喷的槐花蒸菜来,拌上蒜汁调味,吃到嘴里那个美呀,真正盖得过油爆青虾的味道。这道农家独有的小菜,如今每每想起,还觉满口余香浸润肺腑,带给我对童年生活无尽的留恋。 童年生活犹如夏季青脆的黄瓜,生吃凉拌都要得,花些心思,又能做出别样的风味来。而听故事是我童年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夏季的夜晚,搬只小板凳,央求爷爷树下坐了,讲一些神秘而又遥远的故事。白蛇娘娘听厌了,嫦娥奔月听腻了,就听老鼠嫁发。再不过瘾了,就让爷爷讲讲鬼的故事,爷爷便讲聊斋。狐精鬼怪听得我脊背发凉。不自主的四下望望,高悬的明月洒落了一地的白银,影影绰绰的树影斑驳陆离,树叶的“沙沙”声如人言细语。忙忙的掂起小板凳移了移,唏唏嘘嘘的缩了脖子,却依然瞪圆了眼睛,竖起耳朵,贼也似的双眼泛绿。夜空中,繁星点点,月儿似乎也不愿挪动姗姗的步履。夜深了,虫儿的弹唱会正走入盛况,唧唧啾啾,咕咕呱呱,吹拉弹奏样样来得。抬头看去,月光下,爷爷的面容好慈祥,好温暖,于是我心里便神往了。哦,爷爷,好慈祥的爷爷,大大的眼睛,宽宽的脸庞,映着一脸的亲切在我心里了。 带着满腔的满足在月光的护送下迷迷糊糊的上了床。房梁上,两只老鼠在打架了,吱吱的闹个不休。一只嗖嗖的穿过房梁,横里走去,长长的尾巴竖起一个阴影,如同一面胜利的旗帜。四下里复又静寂起来。月光爬上了窗棂,树叶晃晃的起进来,照着后壁,于是数着叶影入睡。梦景里,傍晚的天空彩霞满天。烧红了的夕阳下,暮归的老牛伴着爷爷辛劳的身影慢步于油绿的田间小路。牛尾巴甩出的孤影里有爷爷扬鞭的脆响,乍惊了牛车上一篮青青的碧草,于是绒绒的毛毛草便一颤一颤的,随着老牛肥硕的臀,颠簸出我童年挥也不去的乡音。 最妙的是屋檐下的一窝燕子,初春时节飞来。一只燕儿绕着房檐观察一周,悠然飞去。于是就有两只燕儿忙忙的往往返返。不几日,房檐下有一个用泥巴和着柴草做的巢儿,像一个半的圆附在了墙上。我很奇怪那巢怎么就牢牢的粘在了墙上,而且垒得严丝合缝儿,如同巧手的匠人编织的箩筐。不几日,就有了几只小生命围在筐里了。每日里,鸟爸爸鸟妈妈一来一往的衔来食物在巢上盘绕,几只黄黄的小嘴丫争先恐后的仰首欢呼鸣叫。再过不久,鸟巢里忽然就没了声响,鸟的全家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忽然就有了一种空荡荡的失落。 抬首寻视,几只燕儿的剪影在空中高高低低的盘旋。想象我将来也有羽毛丰满的时候,我将飞往哪一方天空呢?蓝天上白云悠悠,小风吹来,树叶翻飞。云端里,鸟也似的飞机在身后拖出长长的云羽,将我的视线拉得好远好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