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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转弯处

胡水夫


     

圣人曰:四十而不惑。年近四十的人,正处于生命航程的拐点——一个有必要放缓生命行进速度的转弯处。

在生命拐弯处的人,生命的历程大都完成了一半,生命的机体虽说还强壮却已大不如前。无可奈何花落去。展现在前面的,是不能抗拒的生命力的逐渐衰退。平滑健美的小腹慢慢地隆起,光亮油黑的头发丝丝地稀疏,明亮有神的眸子渐渐地变黄。一觉睡到天亮开始成为过去,从不夜起的记录在不知不觉中被打破;一件毛衫战严冬仿佛已成为神话,从不怕冷的豪言在抖抖擞擞中被抛却;一年到头不生病早已成为过去,从不吃药的时日在小病小痛中被结束。曾经跟随过的从迪厅传来的强劲粗犷的节奏,常会被莫名地厌倦;曾经梦想过的远出旅行、攀岩冲浪、寻幽探险,早就被认为是可笑的冲动;曾经耻笑过的各类安神养身的广告,却渐渐地被留神注意。确实,此时的人们,不可再不计生命的成本,奢侈天定的苦短岁月,是“不惑”前的“惑”举,更是“而立”前的浪漫。宿命的思想会在这时悄悄形成,大部分的人也因此而更珍惜生命。

当生命的航船驶到了转弯处,绚烂美丽的爱情必然早已是明日黄花,家庭生活犹若泡过三巡的龙井茶渍,再无浓烈的香味和沁人心脾的清鲜。赡养父母须尽孝道,扶育儿女还得慈爱,上上下下都需要情感的付出;柴米油盐要保障,衣被鞋袜得保暖,每时每刻都需要经济的算计。此时的人们,个个都是家庭的顶梁柱子,顶“天”又立“地”。年迈的父母日渐孱弱昏聩,中年的发妻(夫)日渐色衰心烦,年幼的儿(女)日渐长大倔强,都需要情感的熨帖、心灵的温暖,而有时得到的回报却是絮絮不绝的唠叨、无缘无故的责怪和不明事理的顶撞。处于拐弯处的人们,自己却找不到倾诉委屈的场所,惟有梦中对天长啸。但是,恋爱的情结也恰恰在此时变得结实难解。让父母颐养天命,与妻儿共享天伦之乐,逐渐成了心中的宏愿。平淡的生活于是充满了平凡的生命理想。

处于生命拐点的人们,一般都已有了稳定的工作,纵是下岗失业也较易再就业,只是揪心的三十五岁现象,已把他们置上了工作事业的“顶峰”,“拐点”即“顶点”,盛极而必衰。有的确已事业有成,老练沉稳,处处得意;更多的却是发现的趋势已经不容改转,“一江春水向东流”,已只可顺水而行。闯荡天下的雄心已经被巩固成绩的想法所取代,“挪窝”被视作一件可怕的差事,“但求无过”的思想渐渐地弥漫于脑际之间。冠冕堂皇的事业心掩盖下的是“因循守旧”的心态。确实,此时的人们,所面对的更多的是工作事业的下坡路。或许下坡拉车比上坡推车在心理上更使人觉得惶恐、疲乏。上坡需要的是热情、努力,而下坡则还需稳健、谨慎。稳重老练的手法因而能把工作安排得井然有序,当然也加深了对本职事业的执着和眷恋。

在生命的转弯处,人们看到的往往只是眼前,所以会因看不清前程而颓废;遇到的往往尽是难事,所以会因理不出头绪而焦躁;碰到的往往都是急流,所以会因撑不稳船舵而翻船;触到的往往总是浅滩,所以会因走不出泥淖而止步。生命之舟会在转弯处打旋,生命的视线会在转弯处迷惘,生命的力量会在转弯处白耗。

驶入拐点是生命的必然,与命抗争是纯粹的多余,雍容恬淡便是应有的姿态。常吟陶公归隐曲,何得南山种豆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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