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三轮车,是城市里的一道风景。在这以男人一统天下的“踏儿一族”中,女人的加入给这道风景增添了意味深长的一笔,特别是背负着太多辛酸故事的女人。赵杏珍就是这样踏着三轮车来到我的面前。 家徒四壁,站在杏珍四五年前即已造好的楼房面前,只能这样来形容。全家最好的房间里,几件丈夫生前亲手做的木制家具默默陪伴着杏珍走过了三年孤独的时光。 清贫,是杏珍与丈夫婚后最主要的状况,因为丈夫的病。“当初嫁给他,就是因为他人好,家里穷,我想总可以凭双手改变过来的,生病,又生得这么重,谁也预料不到。”想起丈夫,杏珍有些哽咽了。丈夫患病的那些年,东奔西走求医问药,耗尽了杏珍做水果生意、丈夫做木匠所积攒下的一切,还欠下几万元的债。而有钱就有丈夫的命啊,看着曾经硬气的丈夫在死神面前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甚至不近人情,杏珍一边躲着哭,一边又要擦干眼泪硬着头皮想办法借钱。“房子无人买,若是有人买,现在我们娘俩也不知住在哪里。”丈夫病重在上海求医的那几个日日夜夜是杏珍一生中最灰暗的日子。医生悄悄告诉她,不用看了,早点回家去,给他买点吃的吧。丈夫不肯回去,垂死的人第一次对相濡以沫的妻子产生了怀疑。听着丈夫几乎乞求的话,杏珍心如刀割。她半哄半劝把丈夫接回家住进了市人民医院,在亲戚朋友们的扶助下,又支撑着丈夫走完了他人生的最后几个日日夜夜。送走丈夫的赵杏珍拥有了一屋子的空荡、五六万元的欠债、十三岁的儿子和口袋中仅剩的40多元钱。 杏珍没有时间哭。当有人介绍说上海一家单位需要人烧菜做饭时,她咬牙离开了家。而一年后,杏珍又匆匆赶回了家,为了儿子。 回到家的杏珍从此成了人力三轮车族中的一员,她瘦长的身影,日渐沙哑的嗓音穿梭游荡在城区郊野的大街小巷。杏珍的三轮车是租别人的,她就像还没买到自己的车的骆驼祥子那样,时时等候着三轮车的主人不能出车的时候,她能趁机赚些钱。由于要租别人的,总是不能候到整段大块的时候,今年她租的车就已换了三辆了,第一次租了10天,第二次租了一个月,现在这辆是刚租到的。按租车的规矩,她每月须缴给车主300元钱。而出车的日子每月只有15天。 坐在三轮车上的客人有喜有悲各有心事,而杏珍心里只有两个字,赚钱。她不在乎同行男人们善意抑或是恶意的话语,也不在乎顾客们对她干这种活的种种评价。她告诉自己,我赚这钱,凭的是力气,是用血汗换来的,它干净实在,理直气壮。但女人踏三轮车的辛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晓,生理上明显的弱势摆在那里。一次,一位中年男人要杏珍送他到东关去,价钱随她出。已时过晚上六点,面对居心叵测的男人和诱人的条件,急需钱的杏珍却没有动摇,这钱她不赚,她拆穿了男人的用心,踏车而去。又有一次,也是夜晚,下着大雨,正准备回家的杏珍遇到一名男子要到上虞宾馆,并要求经过龙山公园后门。心怀忐忑的杏珍刚踏到龙山公园后门桥边,男子要求下车,并拿出一张百元大钞。摸熟了钞票的杏珍知道遇上假钞了,可四周又黑咕隆咚的不见人影,她镇静下来递还给他,说钱找不出,我只好白送你一程。杏珍告诉我,这样的事,凡是踏三轮车的,都会碰到,一不小心钱赚不到,连生命都会有危险,可她还有年迈的婆婆,年幼的儿子,她只有小心再小心。从那以后,最“贪心”的杏珍,晚上踏三轮车没再超过八点的。 踏三轮车途中车链断了,车胎瘪了,更是常事,杏珍对这还能扛得过去。有时,她却很无助。记者去采访她的前一天,杏珍的车又被扣住了,因为她为了多兜点生意,在不能上客的地段上了客,被交警抓住,车被扣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在一位修车师傅的帮助下,车才被放了出来。杏珍说,扣得最长的时间是一天两夜,那次不仅没赚钱还倒罚了5元钱。被扣车时,别的人挽亲托友说情,多扣一分钟是一分钟的生意啊,但杏珍没有人帮忙,她虽然心疼心焦但从不玩哭闹吵一类人们认为女人常用的把戏。 踏三轮车是辛苦的,但它让杏珍感到生活的希望和汗水流淌后的充实,尤其是当儿子在她踏车回来时已为她煮好了简单的饭菜的时候。儿子正上初二,家庭的变故和清苦让儿子变得早熟而倔强。对他,杏珍倾注了一个母亲所有的爱,“再苦再累,我也要儿子读书,让他能够成才。”当杏珍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而得不到别的女人所拥有的问候和安慰关心的时候,这句话成了杏珍最大的支撑。儿子读书的所有费用,杏珍总是把它当作第一需要保证的,每天的伙食费中,儿子点的菜也是第一需要保证的,儿子是杏珍的一切。 杏珍想有一辆自己的车,像骆驼祥子那样地想。她甚至有一个大胆的设想,能给她发一个临时牌照,等到儿子高中毕业或者能自食其力时,牌照再取消。不管这个愿望能否实现,生活来源始终是杏珍日夜忧心的问题。今年春节,作为特困户的杏珍家收到了500元慰问金,她像平常得到别人的帮助时那样,叫过儿子,让他记住,等他有出息了,他一定要替父母还上这一笔笔人情债,回报社会,回报所有好心人。杏珍说,只要还有一双手,这些愿望也会实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