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我拥有了两本在当时颇时髦的书,《情人》和《日瓦戈医生》,《情人》的封面是绿的,玛格丽特杜拉睁着年轻美丽的大眼睛看着你,《日瓦戈医生》的封面是红的,日瓦戈医生黑灰相映的背影况味得很。毕业前夕,忙告别,忙留言,哪有读小说的时间?书是我自己的,什么时候不能读?我这样说服自己,把《情人》和《日瓦戈医生》塞进了纸箱,准备着让老家来的车带回去。
报到以后,我被临时抽到一个郊外的古塔维修工地,给那些拆下来的木构件、砖头编号。七、八月的太阳热毒热毒的,我们上午一般干到10点钟就歇手,下午3点以后才动手,中间这么一段漫长的时间怎么打发?我想到了《情人》和《日瓦戈医生》。 两本书一起带到了工地,恰好单位里发了躺椅。我把躺椅搬到吊扇下面,先读《情人》。“……后来,她哭了,因为她想到堤岸的那个男人,因为她一时之间无法断定她是不是曾经爱过他,是不是用她所未曾见过的爱情去爱他,因为,他已经消失于历史,就像水消失在沙中,因为,只是在现在,此时此刻,从投向大海的乐声中,她才发现他,找到他……”,我迷上了这些个“是不是”和“因为”,在玛格丽特营造的文字空间里轻歌曼舞,慢慢地,脚越伸越长,直到头滑到了躺椅中间部位,才不得不调整一下姿势。媚公河哗哗的流水声和在烈日下闪烁着的通体透明的光,使我在简陋、不宽敞的工棚里找到了落脚之处,甚至不太觉得热了。10点到3点,我巴不得时间永远凝固在那里,凝固在被我称之为“阅读之床”的躺椅上。 遗憾的是《日瓦戈医生》没有读完,这和我的趣味有关,我喜欢带点英雄主义色彩的男主人公,日瓦戈医生让我失望了,他不是那种力挽狂澜、主宰历史的伟人,没有顺应革命的洪流成为前沿斗士,他软弱、渺小、无能为力,甚至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和自己爱的人。 十多年过去了,整理书架的时候,这一红一绿两本旧书又让我产生了阅读的欲望。夜深人静,孩子不再呼这呼那,不再搂着我的脖子亲热撒娇,只有月光,默默地进了房门。 这次,我倒喜欢起日瓦戈医生来了,日瓦戈医生只是一个普通人,正是这样一个普通人,为了自身的独立、自由、尊严,不为时代的风潮所左右,与那些个闻风欲动迎风欲舞、惟恐天下不乱的机会主义者相比,日瓦戈医生不是伟男子又是什么? 对于《情人》,我不再沉溺表面的文字,玛格丽特是陷阱,是黑洞,她的魅力,男人无法抵御,女人也一样。不变的是,对那种族、家庭、贫穷、欲望交织在一起的主题仍然无法把握,对那注定无望的爱情仍然那么惆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