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当年踏水车
吴仲尧
又是一年春耕春种季。谷雨那天,我走在老家的田野上,望见沟渠里波光粼粼的流水,眼前不禁浮现出当年踏水车的情景,耳边仿佛又回响起那久违了的咿咿呀呀的水车声。
脚踏水车是一种古老的灌溉农具,以木板为槽,首尾两端装有轮轴,槽内有一长串木制板叶以脊椎状木榫连接,因似龙骨,又叫龙骨水车。车水时,用脚踩踏装在轮轴上的木墩,带动“龙骨”滑动,板叶随之刮水上行,将水源源不断地引到地势较高的水田中。
记得我第一次踏水车,是在上初一的暑假。有一天清晨,父亲把我从睡梦中喊醒,说:“老大不小了,该学会踏水车了。”我跟着父亲到河埠头,发现已经有两个人在踏了。他们双臂靠在一根横木上,双脚一前一后踩着木墩,像走路一样,步伐自如,姿势优雅,嘴上还哼着小曲。
看着他们一副悠然轻松的样子,简直是一种享受,我有点跃跃欲试了。大约过了半个多钟头,他们轮班休息。我遵照父亲的叮嘱,一起上去开始踏车,想不到,操之过急,没控制好节奏,第一脚就踩空了,木墩猛地敲在脚背上,痛得两眼直冒金星。我本能地身子一弯,两腿一缩,双手死死抓住横木不放,两只脚悬空乱蹬,心里慌极了,惊出一身汗水。这情形人们管叫“吊田鸡”,倒是十分形象。
父亲只好将水车停下来,重新教我怎样开步,怎样踩木墩。我惊魂未定,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父亲不耐烦了,大声训斥:“侬个小鬼头,这点痛痒就吓破了胆,将来怎能成大事?”我想想也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顶天立地,于是从地上一跃而起,又上了水车。做任何事情都是熟能生巧,慢慢地我终于学会了踏水车。
读初三的那个夏天,遭遇大旱,为了不影响插秧,一天傍晚队长叫父亲去车夜水,我自告奋勇给父亲当帮手。那时我踏水车已轻车熟路,故意扭动着身体,做出潇洒的动作,得意极了。但时间一长露了马脚,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累得精疲力竭。这时蚊子也来凑热闹,咬得我浑身起疙瘩,奇痒难忍,最要命的是光着脚踏水车,脚底磨出血泡,一阵阵火辣辣地钻心痛。原先那“哗啦哗啦”悦耳动听的抽水声,变成了“叽里咕噜”的烦躁声。半夜回到家里,顾不上洗澡,躺下就睡。第二天醒来,身子骨像散了架,到处酸痛,我这才知道踏水车其实是桩又苦又累的农活。
岁月沧桑,时光荏苒。水车以其特有的风姿流传千百年,如今随着抽水机的普及,从田头销声匿迹,退出了历史舞台。但不管怎样,水车在祖祖辈辈生活过程中的功劳簿上,我想,必须有它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