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腌菜
吴仲尧
民谚云:“小雪腌菜,大雪腌肉。”记得小时候,每年到了小雪时节,家家主妇便忙碌着腌菜。对于她们来说,腌菜过冬是一场盛事。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家里只要有一缸腌菜,主妇心里就不会发慌,不管天寒地冻,青黄不接,照样踏踏实实过日子。
从我记事起,母亲就是一位腌菜的好手。母亲腌菜,常选用那种叫高脚白的白菜,碧绿鲜嫩的叶子,高挑雪白的菜梗,朴朴素素的色彩,如同母亲一样朴实无华,却生命力顽强,随便找一块土地种下去,给它一点阳光雨露,就会茁壮生长。
腌菜要选天晴的日子,将整垄的白菜割倒,清除泥沙,剔掉烂叶,摊在暖融融的冬阳下。晒白菜很有讲究,不能晒得太干,干了就过老,吃起来筋筋拽拽的。如果没晒够,菜里水分过大,就不脆,口感差,且保存不长,易腐烂。大体而言,晾晒三四天,菜梗干瘪菜叶蔫了就足够了。
腌菜也是个技术活,同样的菜,腌的人不一样,菜的味道就大相径庭。母亲对腌菜很虔诚,先用温水把脚洗干净,再把晒蔫的白菜头尾相对整整齐齐地放进那只数十年不变的腌菜缸里,说是老缸腌菜最能入味。母亲总是放一层白菜撒一层粗盐,盐放多少,心中是有分寸,然后站在上面用力地踩踏。母亲说,腌菜踏得越狠,就越透彻,味道越鲜。
印象中,我到了十多岁,经常自告奋勇地代替母亲踏腌菜。母亲教导我,踏菜时不能蛮干,脚要踩得均匀,边踩边慢慢按顺序挪动脚步,将缸里每一寸地方都严严实实地踩遍。脚踩在白菜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很有韵味。等到菜一层层踏透,菜汁和盐卤漫过脚背,菜缸也差不多被填满了,最后压上几块干净的毛石头。经过一月左右的腌渍,便可以取食。
母亲腌的腌菜淡黄鲜亮,清脆可口,惹人满口生津,食后唇齿留香。即便吃到来年四五月份,也不会泛酸。
记得我读高中时刚好实行联产承包制,日子仍然过得很拮据,三个漫长的冬季,腌菜差不多成了我的主打菜。当时,腌菜虽然少油,却饱含希望,充满温情。让母亲感到欣慰的是,那年高考,我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斗转星移间,我搬到县城将近四十年了,身边鲜见腌菜的场景,但每到刺骨的北风刮起,或吃多了油腻的荤菜想换个口味,总会心心念念地想起腌菜来。好在耄耋之年的母亲精神矍铄,勤耕不辍,每年照例腌制一缸腌菜。与其说这是母亲的一种生活习惯,倒不如说是生活的一份乐趣。冬日里,回到老家,吃着脆生生香喷喷的清蒸腌菜,觉得心里踏实,咂舌回味,是那样的清新、鲜美、亲切。哦,这是家的味道,母亲的味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