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父亲搭田塍
吴仲尧
时值盛夏,望着窗外毒辣辣的太阳,我不禁想起当年“双抢”季节,跟着父亲搭田塍的那一些事儿。
务农人视田塍如生命,它不但能保持住大田的水土和养分,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界线。
早稻收割后,父亲挥动铁锨,像剃头师傅似的,细心地铲掉田塍上的杂草,田塍立马干净了许多。紧接着,父亲再认真检查有没有鼠洞、黄鳝洞,若有,则用锄头大力夯实。
检修完田塍,确实不漏水后,我得出场了,配合父亲搭田塍。搭田塍的农具是铁耙,由四个耙齿和木柄构成,还常用来翻土、碎土及平整地面。
搭田塍看似简单,却技术含量极高,不但要有足够的臂力和腰劲,两人还得心有灵犀,配合默契。我与父亲隔着田塍,相对而立。先挨着田塍根,用力将耙齿深插到泥水中,然后咬紧牙关,屏住呼吸,把一堆黏稠的泥土挖起来,猛地往上一提,迅速搭到田塍上,最后用耙齿轻轻挤压,让泥巴与老田塍紧紧依偎在一起。就这样,一边搭,一边前行,一条长长的田塍,需花费好长时间。
那时,我正在上初中,个子不高,力气也单薄,禁不住烈日的曝晒,一会儿工夫便汗如雨下,腰酸背痛,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溅满泥浆水,活像一个小泥人。看着小伙伴在树荫下的草地上追逐嬉闹,我恨不得草草了事,早点完工。可父亲历来讲究慢工出细活,不疾不徐,按照他固有的习惯,按部就班地搭田塍。父亲见我心不在焉,动作也变得磨磨蹭蹭,仿佛一眼洞穿了我的心思,对我说:“后娘的拳头,六月的日头,做农民就得日晒雨淋,受苦受累,想吃快活饭,必须把书读好啰!”在父亲的唠叨声里,田塍终于搭完了,我像一头解了轭的小牛犊,快活地满地撒欢。
翌日,天蒙蒙亮,父亲大声喊我起床,说:“趁清晨凉爽,再去搭一遍田塍。”原来,昨天的活儿只完成一半,经过一夜的沉积,田塍的泥巴干了很多,基本已定型,再进行一次修补和加固,才算大功告成。
依然是昨天的动作,不断重复——将耙齿插入泥中,挖起一堆泥土,搭在田塍上,用耙齿压实,整平。不然,田塍就毛毛糙糙的,不仅影响美观,也不方便日后行走。
父子同心,搭好的田塍,整齐、结实、漂亮,宛如一条条长龙,守护着那一方方水田。父亲往田间放满水,准备耕田插秧。
往事如烟,我曾使用过的铁耙早已不知去向,当年健壮的父亲背脊佝偻,也老了,备受煎熬的“双抢”,成了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至于田地,虽被种粮大户流转,机械化取代了传统牛耕,但田塍依然纵横在田野上,不可或缺。沿着田塍走,就能走进我灵魂里珍藏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