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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5版:新商都周刊

人生可以达到这样一个高度

再访顾旭明:他从珠峰登顶归来

  人生可以达到这样一个高度

  再访顾旭明:他从珠峰登顶归来

  本报记者 刘金平

  13年前我曾采访顾旭明,当时他已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13年后再访顾旭明,则是他从珠峰成功登顶归来。

  在人类首次登顶珠峰70周年之际,上虞人顾旭明于5月17日早上8点30分(尼泊尔时间)成功登上海拔8848.86米的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

  登顶过程九死一生。顾旭明的脸上仍烙刻着紫外线晒伤的痕迹,脸色暗红,左脸颊上还结着痂,时不时地带声咳嗽,眼睛还有点畏光,人一下子消瘦了10多斤,这些都是珠峰留给他的“礼物”。

  他说:“在8000米以上的高海拔地区,死亡就在一瞬间。人在大自然面前就如尘埃般渺小,要对大自然保持敬畏之心。”“人生无处不攀登。登顶珠峰,不仅刷新了我登山的高度,更刷新了我对人生的认知。”

第一次冲顶因恶劣天气下撤

  珠穆朗玛峰,世界第一高峰,海拔8848.86米。无数人心中的向往,攀登者梦想的圣地。

  4月10日,顾旭明和妻子徐红梅开启了攀登珠峰之行。13日抵达尼泊尔卢卡拉后转机到海拔3440米的纳姆切巴扎,经过10天的徒步、拉练,抵达海拔5394米的珠峰大本营。

  按照计划,顾旭明和队友们随即开启登峰适应训练,包括冰上行走、跨越冰裂缝、通过绳索上升下降等冰雪攀登技术,以达到技术装备熟练操作要求。随着拉练的海拔逐渐递增,队伍中有人开始出现发烧、头疼、咳嗽、肺炎、肠胃功能混乱等高海拔症状,很多人不得不下撤去加德满都治疗休养。

  根据天气预报,5月3日是个好天气,适合登顶珠峰。“如果一切顺利,那就接着往上走。”领队明玛G准备乘最后一次拉练,让队员们在这个时间窗口直接冲顶。

  4月28日(尼泊尔时间)凌晨2点,顾旭明和其他6名队员从大本营出发,经过昆布冰川到C1营地,9个半小时后到达海拔6400米的C2营地,休整一天后,又前往洛子壁拉练。5月1日上午9点,继续出发前往C3营地,为3日凌晨冲顶做准备。

  然而,天公并不作美。出发时,天就下起了雪,到洛子壁时,越刮越大的狂风让人寸步难行,尽管戴着面罩和雪镜,仍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风裹挟着雪粒打在脸上如刀割针刺一般,只能低着头闭着眼,紧拽着路绳如蜗牛般缓慢移动。

  “3号天气窗口已经有变,取消冲顶计划,请所有队员往下撤!”经过6个半小时的艰难攀登,好不容易爬进一半已被埋入雪中的帐篷,还没等缓过劲来,对讲机里就传来了大本营明玛G的指令。

  顾旭明心有不甘,决定在C3营地先过一夜,期待第二天天气好转后可以继续向上。于是,再三向明玛G确认:“这陡坡上的帐篷能经受住狂风暴雪的肆虐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在风雪飘摇中度过了提心吊胆的一夜。一早起来,仍是风雪交加,冲顶的希望破灭,无奈只好选择下撤。

  珠峰的平均气温通常在零下30-40℃,含氧量极低,气候恶劣多变,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盘旋着强气流,只有在每年的5月,气流相对稳定,会出现登顶的最佳“窗口”,今年恰逢人类登顶珠峰70周年,有来自65个国家和地区的478名登山者获得从珠峰南坡攀登的许可证,创下历史新高。

  顾旭明碰到了好多之前一起攀登过的山友,也遇到了第8次攀登珠峰的德国登山家Ralf、正在挑战14座8000米级山峰的登山界“安吉丽娜朱莉”——来自巴基斯坦的娜迪雅、有越野界“K天王”之称的世界一流耐力运动员西班牙人Kilian Jornet等一批传奇人物。Ralf与顾旭明参加的是同一个探险公司,他挑战的依然是无氧攀登,为此,他需经过更多次的拉练,并一直在耐心等待时机。后来,他跟随冲顶队伍拉练到C4营地,但自我感觉没有达到最佳状态而选择了下撤。这让顾旭明更加深信:“登山不能蛮干,要讲科学,要懂得取舍。有时候,放弃更是一种勇气、一种智慧。”

穿越死亡通道

  每年适合登顶珠峰的天气窗口仅有几天时间,错过便是又一年。

  顾旭明和队友们一直在等待,这一等就等到了5月17日这一时间窗口。

  为争取宝贵的登山时机,5月13日(尼泊尔时间)凌晨2点,顾旭明与队友从大本营出发,准备在5月17日这一时间窗口向珠峰峰顶发起冲击。

  珠峰南坡大本营和一号营地之间的昆布冰川,是登顶珠峰的第一道关卡,南坡30%的事故都发生在这里,因此又被称为“恐怖冰川”。支离破碎的冰塔林和深不见底的冰裂缝发出幽幽蓝光,看似童话世界一般美丽,但置身其中,却是步步惊心。巨大的冰塔就悬在头上,时刻可能坠落,时不时传来的冰裂声、雪崩声、冰塔的坠落声,让人不寒而栗。就在今年的4月12日,昆布冰川发生冰塔崩裂,导致3名夏尔巴向导被埋入冰裂缝遇难,遗体都无法找到,其中一位是顾旭明去年攀登马纳斯鲁峰的向导。但因为有了前一次拉练的经验,这次行进得还算顺利。

  C2往上,都是暴露感极强的大冰壁和冰岩混合地带。洛子壁是珠峰南坡攀登的第二道难关。为了赶在17日好天气周期,当天的洛子壁线路上有上百人攀登,1300多米长的陡峭冰壁上一眼望不到头,攀登速度非常缓慢。穿着厚重的登山鞋和厚厚的连体羽绒服,背着10来公斤重的登山装备在陡峭溜滑的冰壁上负重前行,稍有不慎就有滑坠的危险。极度的寒冷侵袭着每个人,一呼吸眼镜里全是雾,雾立刻就结成了冰,就如戴着磨砂玻璃在行进,根本看不清远处的线路,只能靠紧拉着冰壁上的安全绳艰难行进。

  52岁的顾旭明体能算是比较好的,对于登顶,他始终充满信心。妻子徐红梅也说:“如果有人最终能登上珠峰,那他一定是其中之一。”但徐红梅说是这样说,心里总归是不放心,一直驻扎在大本营,密切关注着前方的动态。大本营并不是常人所能待的地方,因为有高原反应,吃不好,睡不好,咳嗽、出鼻血等都被视为“小问题”,而她这一待就是28天,因此被称为“最强啦啦队员” 。

  一路上,顾旭明始终保持在队伍的前列。到达C4营地后,经过近6个小时的休整,顾旭明和他的夏尔巴向导再次出发,冲击珠峰峰顶。

海拔8700米,氧气面罩坏了

  海拔8000米以上,空气中的含氧量只有平地的30%左右,被称为“死亡地带”,往往一两百米就要走上三四个小时。越往上,氧气越稀薄。

  在海拔8700米左右快到南峰时,顾旭明突然感觉氧气吸不上来,很快有一种深深的窒息感。他扳开面罩,吸入了一点稀薄的自然空气。随后,指了指自己的氧气面罩,对他的夏尔巴向导说:“No working!”向导检查了氧气瓶的压力、阀门和皮管运行正常,认为可能是出气口堵住了,解决的办法是用力呼吸气,把出气口吹开。

  然而,无论怎么尝试,“还是吸不进氧气,怎样吸都吸不进。”顾旭明意识到可能是氧气面罩坏了,此时太阳刚刚升起,温度开始升高,身体刚刚开始舒展一点,但他却异常烦躁,仿佛感觉死神就在头顶盘旋。“我还没冲顶呢,难道我的生命就要止步于此。”他摘掉氧气面罩,开始呼吸海拔8700米的空气。但很快,缺氧让他有了更强烈的窒息感,“手脚发麻,喘不上气来。”

  “You can try it!”顾旭明想让夏尔巴向导试试自己的氧气面罩,哪知向导直接把自己的面罩换给了他。换了面罩,顾旭明感觉呼吸瞬间顺畅起来,随即向向导做了一个手势:“It’s ok!”然而,没走几步,向导就追上他,拍了拍他的肩说,“It’s no working!You can walk slowly!”他让顾旭明先慢慢走,自己研究一下面罩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后来直到接近顶峰,这位叫拉卡帕的31岁夏尔巴向导才赶到顾旭明身边。最终他没能修好氧气面罩,而是无氧登上了顶峰。“无氧登顶,真是太强大了!”顾旭明深感自己是幸运的,“如果不是遇到如此强大而负责任的夏尔巴向导,后果就不堪设想。”

  海拔8790米的希拉里台阶上,穿着醒目颜色羽绒服的人排起了长队,一面是万丈悬崖,一面是冰岩石结合的断面,断面之外又是悬崖。经过了缺氧的生死考验,顾旭明要面对的是离峰顶只有100来米的被称为冲顶珠峰最后一关的“希拉里台阶”。这段高12米的台阶都是近乎垂直的裸露山体岩面,可以落脚的岩石仅容得下半只脚,必须将冰爪卡住岩石缝隙行走。因为只能容一人通过,登山者们在这里排队一两个小时并不罕见。

  过了“希拉里台阶”,快到顶峰,山体一侧都是雪檐绝壁,下面就是中国西藏了。迷糊中,顾旭明走得太靠边缘,一脚下去,雪檐一下子坍塌了一块,后面的人见状都大声惊呼起来。顾旭明瞬间被吓懵了,本能反应让他一下子趴在残存的雪檐缺口上,用尽浑身力气慢慢地爬上来,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真是九死一生,又逃过一劫!”

  经过12个小时的艰难攀登,尼泊尔时间5月17日8点30分,顾旭明终于成功登顶。

撤回途中,突发雪盲

  此时,正是珠峰峰顶最明媚的时候。暖阳当头,天空湛蓝,珠峰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银色的铠甲,圣洁而神秘,四周雪峰林立,万山来朝,美得不可方物。

  经历千难万险,超越自我极限之后,站在珠穆朗玛峰之巅,顾旭明却没有登顶的兴奋。他和其他登顶者一样,激动都是后知后觉的,登顶的痛苦却是递进、持久且强烈的。在这个被称为“死亡地带”的高度,人的任何动作、位移、活动,都异常艰难,体力会快速流失,精神在恍惚中几近麻木。

  然而,有一点他是清晰的,他要在世界之巅为家乡打CALL。他亮出“今在上虞、遇见未来”“青春之城、活力上虞”等宣传标语,将上虞形象骄傲地展现于蓝天白云之下、皑皑雪峰之巅,让世界知道并认识中国浙江上虞。为这一刻,他已经准备了那么久。

  经营企业之余,顾旭明酷爱户外运动。他曾登顶乞力马扎罗山、四姑娘山、雀儿山、哈巴雪山等,还曾于2019年和妻子完成158天4.4万公里的环中国边境之旅。去年,他挑战海拔8163米的世界第八大高峰玛纳斯鲁峰,结果在海拔6800米时遭遇雪崩,不得不下撤。高海拔攀登拼的就是体能和意志。为了攀登珠峰,他为自己制定了严苛的训练计划,每天10公里以上的户外跑,或负重15公斤,甚至戴着阻氧面罩爬楼梯,一口气从1层上到53层,一次就是6趟。日复一日的训练锻造了他强健的体魄和坚强的意志。

  在顶峰,顾旭明和夏尔巴向导没有过多停留,考虑更多的是如何安全下撤。因为下撤比冲顶更危险,很多事故都发生在下撤途中。两人在饥寒交迫、极度疲惫和神情恍惚中一路艰难下山。

  “不能再这样迷糊犯困,不然肯定会摔下去,真的有可能要长留在这里。”顾旭明边走边告诫自己。又走了两个多小时,这时体能已消耗殆尽接近崩溃边缘,于是他示意向导找了个雪坡休息,掏出两块饼干充饥,向导从怀中摸出一瓶可乐,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喝下,感觉体力和精神稍有恢复。

  在近20个小时的艰难跋涉中,面对极度饥饿、严寒、缺氧,顾旭明始终坚守着永不放弃的信念,硬是靠自身顽强的毅力安全返回C4营地。

  17日下午4点,回到C4营地后,顾旭明突发雪盲,眼睛剧烈地疼痛,怕光、流泪,最后睁不开眼。在营地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还是没有恢复。队友中的一位美国医生告诉他,因为没有药,现在他只能用冰块敷,多眨眼。一个上午过去后,眼睛才慢慢能睁开一点,但睁开10来秒,刺痛又会让眼睛不自觉地闭上,然后要等待10来秒才能再次睁开。

  雪盲意味着在珠峰寸步难行!

  “C4营地高原缺氧又没补给,不能在这里干等着,我必须活着回去!”想到妻子还在大本营焦急地等待,18日早上10点多,顾旭明在两位夏尔巴向导的协助下,艰难地往下撤。

  “我一定要安全回家!”他在心里一路默念着,告诫自己走稳每一步路。过洛子壁时,他让夏尔巴向导挂好安全锁,利用睁眼的10来秒时间看好路况快速往下冲,然后用闭眼休息几秒钟的时间让向导帮助解锁过锚点。他庆幸自己体能还算不错,在眼睛刺痛泪流不止的睁闭之间能快速下撤,竟然还能赶上比自己早下撤2个多小时的宁波籍女队员。

  在8000米高山上,生和死就是一线间。尽管顾旭明在登顶前做过培训,有心理准备,但实际上,攀登珠峰的难度和风险系数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和想象。下撤途中,他目睹了2位倒在雪山上的登山者,其中一具遇难者的遗体滑下来,将宁波籍女队员撞出10多米远。事后问她是被什么撞倒的,她竟全然不知,还说自己一度出现高山幻觉,躺在那里,感觉四周阳光充沛,似乎可以闭目养神。好在夏尔巴向导及时叫醒,扶她站了起来。

  18日下午4点,历经千辛万苦,顾旭明安全撤回到C2营地,随后乘直升机抵达大本营。见到妻子,这个铮铮汉子顿时热泪盈眶,他说:“我终于平安地回来了!”

  登山不是竞技比赛,它是挑战自我,与自己内心的对话。没有观众,没有掌声,没有喝彩,更没有金牌,顾旭明以自己的毅力和勇气登上地球之巅,向世界呈现了勇毅坚韧、攀登不止的新时代精神,也必将激励越来越多的人去挑战人生中一座又一座的“高峰”,做新时代不畏艰难的攀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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